这个道理段璃璃其实也懂的。就像毕加索的画,它到底为什么这么值钱。段璃璃反正是看不懂,但就有人能懂,有人觉得它值钱。
只是这些技巧学校老师也不会教,段璃璃也算是学到了。但她还是不明白:“他买那么多木碗干什么。”
那些木碗算账的时候胡祥还给打折了,算是走的批发价。在所有东西里,100只木碗的总价真不算什么,但给打折,又给赠品,顾客总是会心情好。
“其实,虽然也称一声老板。但宋老板其实只是个管事。”胡祥说。
段璃璃:“咦?”
原来宋老板只是别家的管事,负责带一支商队采购而已。
“我跟他说咱家木碗行商路上用,也不怕磕也不怕碰的,比瓷碗带着方便。这是小东西而已,宋老板顺手的事。”胡祥说,“其实买的东西里,只有那两只镯子是他私人购买的。”
除了两只玛瑙手镯,原来其他的东西,木碗是为给商队使用。屏风、座椅马桶、高档精品纸都是给他的东主搜罗的。乌桐镇只是个小镇,消费能力有限。但是在其他的大地方,有钱人多了去了。
胡祥说:“自用、送礼,都合宜。”
“另外,”他说,“得补货了。”
还没开业呢,有一样货就估清了。
算是开门大吉吧,段璃璃也挺高兴:“好。”
现在她用的是铁锤呢,做什么东西不是分分钟的事啊。毫不畏惧。
方伯遛了一圈旺财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份契书。
段璃璃:“?”
方伯:“得签个契啊,你和小胡。”
段璃璃:“啊!”
胡祥一直没提,是因为他以为段璃璃会操心这个事呢。他就等着段璃璃弄好唤他盖手印就是了,没想到原来段璃璃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也是扶额。
那便签吧。
段璃璃一看,这契书居然是印刷的。
胡祥说:“这是官契,统一的,往上面填东西就行了。一式三份,东主、被雇者和中人。”
中人不是保人,并不担任何责任,只是见证两方签订契约,保证契约的真实有效。方老爷专门跑了一趟镇公所买了契书回来,自然是默认自己来当这个中人了。
段璃璃通读了一遍,发现人家这契书已经很成熟了。居然也有试用期。
方伯说:“一般填三个月,三个月内若觉得不行,和气解约,勿生是非。有事的话,去镇上公所理论,镇守裁决。”
又说:“试用期一般工钱减半。”
段璃璃看了一眼胡祥。
“不用。”她说,“他值这个价。”胡祥努力作出淡然模样,圆脸盘上却凹出了酒窝。
其实也是年轻人啊。
三方都签了。三个人都识字,便都签了名字,也按了手印。那些不识字的劳工,通常就只按手印。因为不识字,若是雇主和中人一起坑人,就只能被坑了。
段璃璃问:“那小栓也要签吗?”
“他不用。”方老爷说,“学徒给口饭吃就行,转成正式伙计有了工钱再说。”
都弄完了,方老爷抬头看看天色。
段璃璃说:“让旺财送您回去。他认得路了吧?”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方老爷察觉得出来,胡祥这小伙子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获取了段璃璃的信任。
人跟人之间的距离常常是相对的。
段璃璃一个人的时候,跟老沟村的人有距离,但相对而言,说话有分量、人生经验也多的方伯就是她跟他们沟通的一个中介。
到了乌桐镇,跟镇民有距离,老沟村的人尤其是方老爷,就成了自己人。
然后她有了胡祥,按了手印为她打工的(优秀)员工,又在短短时间内获得了她的信任和倚重。这么一对比,胡祥是比方老爷更“自己人”的自己人了。
方老爷倒不在意,他又不是小小子、小丫头,还在意“你跟他好不跟我好”。旺财把他送回去,回来的时候段璃璃看见他嘴边的毛上有油,这不知道方老爷又给他偷喂了什么。
一个错眼珠,小栓已经钻进厨房在做饭了。
段璃璃不太放心,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小栓是真的会做饭。她拿出来新鲜的肉块给他,在旁边看着小栓下刀,一直在说:“切厚点,再厚点……再厚点啊。”
唉。
切完剩下的新鲜肉块,段璃璃问小栓:“怎么保存鲜肉?”
她肯定以后是要走的,走之前会给两个员工留一些肉。问题是又没有冰箱,大夏天的怎么保存。
小栓说:“可以包了荷叶放在桶里吊到水井里澎着。”
倒是个办法,那井水真的挺凉的。但也不能长期大量保存,顶多是到一块肉吃完。
做主食的时候小栓有点犹豫:“只有白面吗?”
不然咧?段璃璃说:“昂。”
但又想起村民们的杂面饼子,补充说:“你就做白面的。”
小栓很小心地,烙了白面饼。
段璃璃对他是真没脾气了,切肉薄,放油少,反正就是什么都舍不得。
“我管饱的,你尽管放啊。”段璃璃说,“我好歹是个仙姑不是?”
小栓这才狠心又倒了些油,饼子有了香气。
段璃璃一直只看着,忍着不动手。胡祥说得对,这孩子出来做学徒,就是为了学着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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