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食指轻扣桌面,“笃、笃”两声,引得邹灵雨回头。
“夫君?”
凌晔将碗递给她,“劳烦娘子再为为夫添上一碗。”
邹灵雨起身,笑笑应了。
凌晔似不喜屋内太多人伺候,洗漱用膳都挥退下人,能自己动手的还是自己动手。
邹灵雨意外之余也很是配合他,虽是自己夫君,但邹灵雨还是想慢慢去习惯,循序渐进。
至于现在,能尽量少对话就少对话,起码让她面对凌晔时不会瑟瑟发抖,再说旁的。
凌晔这回喝粥的速度慢了下来,而邹灵雨也重新开始进食,反倒是她咀嚼的时候快了些。
见果真如自己所料,凌晔冷冷暗哼了声。
麻烦。
直到邹灵雨漱完口,凌晔才将碗搁在几上,等着丫鬟将食器撤下。
邹灵雨欲要端杯子给他,凌晔却摆了摆手,“先等等。”
“哦。”
虽然不解,但邹灵雨不敢违逆凌晔的意思,便将漱口的茶水先搁在桌上。
不多时,她便知晓原因。
浓重的药味阵阵飘来,还未见到人影便先闻见味儿。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被送到凌晔面前,邹灵雨屏住呼吸,苦涩的药味却还是霸道地钻入鼻端。
光是在旁嗅闻,邹灵雨脸色都不禁变了又变。
可凌晔却早习以为常,端起那还冉冉冒着白烟的乌黑药汤,仰首饮尽,眉头皱都未皱一下。
凌晔朝她的方向伸出手,邹灵雨福至心灵,将那杯白水送到他手中。
漱了三次口,凌晔才作罢,神情怏怏地斜倚在榻上。
邹灵雨在想,喝得再习惯,但喝药终究不是件多好受的事。
她手捧空杯,指尖被方才温热的白水烫得稍红了些,凌晔瞥了一眼。
邹灵雨人生得娇小,连手也不大。
想到她一蹭就红的肌肤,凌晔颇有些无语。
啧,豆腐手。
“叩、叩。”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慎言的声音自门板后传了过来。
“公子、少夫人,元德寺派人送来一物,说是夫人要赠与少夫人的。”
屋内忽然一片寂静。
邹灵雨脸上讶异。
说的是……闵国公夫人?
她与自己母亲虽是闺中手帕交,但邹灵雨对幼时的事记忆不深,小时候究竟有没有见过闵国公夫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但闵国公夫妻的那些事,京中却是无人不知。
他俩青梅竹马,夫妻恩爱,感情羡煞旁人。
国公成亲前房内无人,成亲后更是只有闵国公夫人一个正妻,两人很快拥有一个孩子。
可就在凌晔六岁时,闵国公的表妹前来京中探亲,寄居在国公府。
事情就是那时开始变得不同。
邹灵雨望向凌晔。
只见他手上动作一停,顿了片刻,才漫不经心地道:“送进来便是。”
慎言应了声,低着头走进来,双手捧的木盒交到凌晔手上,目光半点没乱看。
邹灵雨望着那四四方方,每一面都刻有细致花样的木盒,想起了事情的后续。
那表妹趁闵国公醉酒,与他有了首尾,隔年偷偷生下一名男胎。
无名无分,生产当日便难产而亡,却从此在闵国公夫人心里落下一个疙瘩。
闵国公夫人自此离开国公府,上佛山入元德寺落发为尼,再不管府中诸事,而那庶子则被闵国公带在身边。
偌大的闵国公府没有一个主子,连凌晔都因伤病休养未归家。
而那个闵国公夫人,竟派人送了东西给她?
就在慎言将要踏出房门外之前,凌晔开口,“可有传话?”
慎言后背一僵,颤着声说:“没、没有……”
凌晔静了片霎,才让他退下。
慎言如释重负,跑得跟飞似的,就怕凌晔再问起他答不上来的问题。
邹灵雨在旁边听着也很是尴尬。
怎么只给儿媳送了东西,却没半句话捎给亲儿子的?
京中都言闵国公夫人落发后,将世俗尘念也全抛下。
包含伤透她心的闵国公,还有与他一起诞下的独子,都被她落在京中,刻意想要遗忘。
正觉惆怅,凌晔把玩木盒审视了会儿后,将盒子凑到邹灵雨手边。
“母亲给你的,打开看看。”
却没再多说什么,面上表情也看不出波澜。
邹灵雨从善如流,将木盒揭开。
才开了个口,里头就有香味传出,略略冲淡了屋内药味。
闻着似是果仁的香气。
盖子完全打开,一串沉香佛珠手串躺在红绸之上。
邹灵雨拿起细看,每颗佛珠都刻有经文,指腹触上却不刮手,颗颗平滑润泽。
凌晔扫了一眼,邹灵雨以为他不感兴趣,他却微笑着提议:“我给娘子戴上可好?”
目光却不是看着邹灵雨,而是落在佛珠之上。
婆母所赠,自是戴上为妥。
邹灵雨无法从凌晔面上神色看出他心情好坏,便依他所言撩起左袖,露出莹白皓腕。
凌晔接过手串,垂眼看其上刻的字样。
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他扯了扯嘴角,讥讽的笑意在面上一闪而过。
他拉着邹灵雨的腕子,替她将手串戴上,套上后还松松垮垮的,竟是要缠两圈才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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