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理她。
一双年轻女孩的眼睛在口罩上方看着她,旁边是个带着皱纹的女人眼睛,女孩规规矩矩的看着她,像是沈木星平时看练习册一眼认真。
有一只手套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视线里出现了一根针管,沈木星本能的躲了一下,那女孩就轻轻地安抚她说:“要手术了,打麻醉,别怕。”
“我怎么了?”她又问。
依然没有人回答她。
她的四周仿佛罩着一个真空罩,所有人都听不见她在说话。
一根很粗的针管扎进了她的血管,沈木星攥紧了拳头,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身体像是被放掉空气的气球,没有知觉了,听觉却还在。
朦朦胧胧,她听见那上了年纪的女医生隔着口罩闷闷地说:
“小姑娘第一次怀孕就是宫外孕,够倒霉的。”
“腹腔内出血,左侧附件正常……左侧输卵管壶腹部增粗,止血钳。”
……
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沈木星被推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在手术室里呆了十几年,否则为什么母亲扑上来的时候,面容已经显得那样苍老。
她的一只手挂着吊水,一只手绑着什么东西,尿道口胀痛极了,被插着导尿管,动一下就像是在上刑。
脑子全部是麻掉的,她的表情那样无辜。
她像个刚刚来到世上的新生儿。
一位医护人员问了父亲一句:“产褥巾和便盆都准备好了吗?”
母亲回头对吓傻了的父亲吼了一句:“问你话呢!贼头!”
父亲这才回过神来:“产褥……产褥我……我让小冥去买了……这小子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没回来。”
母亲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这个挨千刀的!”
沈木星疲惫的闭上眼睛,困了。
87
术后清醒的那段时间,沈木星再也没有见到母亲,父亲一直守在她的床侧,为她忙来忙去。
“爸爸……帽子给我摘了。”
“哎!爸给你摘了。”
“爸,几点了?”
“4:00了。”
“一个小时了。”
“爸,几点了?”
“5:00了。”
……
天亮了,严熙光也没有来。
沈木星躺在床上,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却还是不敢翻身,她想,如果严熙光来了,她一定要哭给他看,告诉她这个导尿管有多难受。
后来导尿管拔掉了,严熙光也没有来。
隔壁床的一个也是一个刚做完手术的女孩,不过她是提前发现宫外孕的,没有她这么严重,那女孩没有爸爸妈妈来看护,只有一个奶奶,女孩有几分痞气,男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还嬉皮笑脸地问:
“医生,您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宫外孕吗?下次我好预防预防。”
沈木星朝她看过去,她正仰着头朝那年轻的男医生笑。
男医生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在手里的查房记录上打了个勾,冷冷地说:
“注意卫生。”
女孩瞠目结舌。
不知为什么,明明说的不是她,沈木星的脸却“刷”的一下红了。
父亲似乎发现了沈木星的窘迫,生怕她有心理压力,赶紧安慰着说:“女儿,医生说你体质异常,说什么输卵管发育不良,才会宫外孕的,不过没关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别上火啊!”
沈木星看着父亲,直勾勾的:“爸,我是不是不能生小孩了?”
“傻丫头,当然能了!生个病,没啥丢人的,别瞎想。”
沈木星乖巧的点点头:“我不丢人,我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第二天外婆来了,进门就哭,哭得沈木星心烦。
“你怎么这么傻呀?”
“您不说我是人精么?”沈木星苍白的笑了笑。
“你们啊!都不让我省心啊!”
外婆的老泪不住的流,似乎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一个劲的哭,后来沈木星受不了了,说:“外婆,你走吧,我挂几天消炎药就出院了。”
外婆刚走,沈木星的手机就响了,她赶紧拿起来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抬头看了看父亲,说:“爸,你先出去,我接个电话。”
父亲是个闷葫芦,脾气好又不像母亲那么管她,看了她一眼便背着手出了病房。
沈木星迫不及待的接起电话,严熙光的声音就出现在了耳畔。
“木星。”
他的语气形容不上来,特别疲惫,沙哑,又沉静。
像是被大浪淘过之后的沙。
“你怎么不来看我?”沈木星咬咬牙,一双眼变得浑浊不堪。
“木星,你还疼吗?”他问。
“不疼。”沈木星赌气的说。
“我……会去看你的。”
“你别来,”沈木星吸吸鼻子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被他们逼着排尿的样子。”
“木星……”他叫了她一声,突然就哭了。
他的哭声让沈木星脸上的生气顿时松垮了下来,紧接着,她也跟着啜泣起来。
他们就这样,隔着电话,啜泣了很久很久。
89
十分钟后。
沈木星用纸巾擦了擦鼻涕,大咧咧地和他闲谈,这份潇洒就连她自己都对自己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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