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垣拍拍她的头:“所以不行。”
“……那我今天能不能多看半小时电视呀。” 她继续讨价还价。
陈垣笑抚女儿狗头:“不行。”
所以九点一到,盛夏还是按日常作息灰溜溜地上床去了。
陈垣洗完澡,坐在餐厅里打开电脑。今天早上,她收到了第二封邮件,现在还没看。她想起那天晚上谢嘉阳和邓飞看她的表情,当时的场面简直像是家庭主妇突然发现老公在外有花头,向朋友们求支招。
她在大学就知道盛西原,因为同一个实验室的师兄谢嘉阳,但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本科毕业后,她读研、工作,和盛西原完全没有交集。二十六岁生日那天,邓飞说你有事吗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那天晚上,谢嘉阳把盛西原带来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陈垣才算是真正跟盛西原认识了。
她隐隐感觉得到谢嘉阳邓飞这两口子想给他们牵红线,不然怎么使劲把话题往婚恋上面引导呢。盛西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就是吃个饭,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干脆放了个王炸:“我要早点走,女儿一个人在家。”
当场把谢嘉阳邓飞炸了个措手不及。
一礼拜后邓飞请她吃饭谢罪:“对不起,是我没打听清楚。盛西原这小子大学毕业就结婚了,现在又离婚了,还带着个孩子,今年都三岁了。”
陈垣笑眯眯地示意她继续。邓飞被她笑毛了,梗着脖子说:“你说吧,吃饭喝酒购物怎么都行,我舍命陪君子。”
陈垣老神在在地回:“那行啊,把盛西原再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直到两人结婚邓飞都没好意思说你们这姻缘可有我的功劳啊。盛西原老笑她:“邓飞真的糊涂,亏得是你,亏得我们俩乌龟王八看对眼了,不然多落埋怨啊。”
她当时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嚷嚷怎么就乌龟王八了啊,我可不是。
想到这儿陈垣又笑了,点开Clare Chang的新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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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 西原,
真没想到你会回我的邮件,我还想着会不会太冒昧了呢。
你现在结婚了吗?盛夏还好吗?
Chris也很想你,还让我问他送的手机你是不是还留着,哈哈。
Clare
2017年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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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陈垣咬着手指,反复阅读这封邮件。
她知道盛夏,看起来还和盛西原曾经关系很好,却不知道盛西原两年前已经去世,甚至不知道他结婚了——或者说,再婚。
是前妻吗?她突然想到。她曾经问过盛西原为什么离婚,他只说对方要全家移民,而且两个人性格也不合,所以婚后一年就离婚了。
这年头只要你想,就没有找不到的人。社交媒体,电子邮件,即时聊天工具,电话,怎么都行。性格不合的前妻,离婚后多年不相往来,怎么看都不是可以心平气和一起促膝长谈往事的对象啊。
她给邓飞打了个电话,开口就问:“你知道盛西原的前妻姓什么吗?”
邓飞很迷茫:“啊……?”
“我觉得这个邮件像是他前妻发的。”
“这我也不知道啊……他悄没声儿就结婚了,那时候我俩还在美国呢。”
陈垣定下心神,“那你知道Chris是谁吗?”
“柜子?什么柜子?”邓飞什么都不知道,追问道,“你又收到邮件啦?”
她不想再问下去了,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盯着屏幕出神。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惊觉指甲已经被自己咬秃了,甚至开始流血。
家里倒是有药箱,可里面的消毒药水、创口贴、纱布,全都还是盛西原置办的,大多都过期了。陈垣颓然地想。
盛西原的性格其实很老妈子,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能干。她刚搬来和他一起住的时候,盛夏四岁。他父母早年就去世了,没有人能帮得上忙,可他就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办得有条不紊:早上七点起床,洗脸、刷牙、做饭、晾衣服,七点半把盛夏叫起来吃饭,吃完了送去幼儿园,他正好去上班。下午有保姆阿姨来做晚饭、接盛夏放学,工作再多,他也会六点准时下班回家吃饭,要么吃完饭在家继续加班。
当时范书珍女士听说盛西原是个二婚头,还有女儿,还挺不乐意,盛西原请未来岳母到家住了一个周末,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一套家务做下来,做得她无话可说,背地里跟丈夫说:“小盛还挺能干的。”
更得她心的是,盛西原像老头老太似的什么都能循环利用,旧了的T恤能当睡衣穿,睡衣穿破了还能当抹布,把勤俭节约的美德发挥到了极致。
陈垣跟他结婚后受不了他这个毛病,一口气扔了一大堆旧衣服帮他脱敏,饶是如此家里也还有一大堆陈年电子用品,那都是盛先生的宝贝。
一个念头击中了陈垣。
盛夏被她翻箱倒柜的声音弄醒了,站在门口问她:“妈妈你不睡啊,我困死了。”
“困死了就睡吧,我小声点啊,对不起。”她连声道歉,指尖隔着创口贴触碰到了箱底的硬壳包装盒,捞出来一看,是一只世纪初流行的诺基亚,充电线、备用电池都还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手机当然已经打不开了,她想充个电应该就行了,愣在边上坐着等了二十分钟,屏幕依然无声无息地暗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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