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讪笑了一下,搪塞说没事啊,能有啥事儿啊。倒是谢嘉阳,叹了口气说了实话:“她想问你,现在手头怎么样,有需要帮的忙,真的要跟我们说,别一个人瞎扛。”
陈垣差点笑出来了,这又是哪门子事儿啊,她从来没表现过任何缺钱的意思,不知道这两口子是操的哪门子心。
“我不缺钱,自己挣工资,自己有房子,我爸妈那儿有自己的养老金,还有西原之前的保险理赔金。”她顿了一顿,明显感觉对面两个人突然紧张了起来,于是开玩笑道:“你们紧张什么啊,瞎紧张。”
从盛西原车祸去世开始,她身边几乎每一个人,包括父母和如邓飞谢嘉阳夫妇这样的好友在内,都维持着一种针对她的莫名紧张,尤其是在话题说到西原的时候,好像一提这个她就会立刻崩溃跑去跳楼。
“不过说到帮忙,到确实有样东西要拜托你们看看。”
谢嘉阳接过她的手机。屏幕上的这封邮件发送于昨天凌晨,收件地址是盛西原的个人邮箱,发件人是Clare Chang,内容很简单,只有两行字:
Hi 西原,
你好吗?
谢嘉阳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心里飞速盘算着这个人和盛西原的关系。
大学的时候,盛西原跟他住在同一个宿舍,同进同出了四年,他并不记得西原认识什么叫Clare Chang的人,看陈垣也不像是认识的样子。但Clare是个女名,一想到这个,这封短短两行的邮件就显得语意暧昧了起来——她知道西原的名字,而且显然和他交情不浅。
最重要的是,西原已经去世两年了,这封邮件也太蹊跷了。
邓飞嚷着什么啊什么啊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也陷入安静如鸡的状态。陈垣看着夫妻二人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尴尬仿佛具像化凝固在了他们脸上,心知这两个人也对此一无所知,就把手机拿了回来,打圆场说:“算了算了,可能是发错了。”
邮件可能会发错,名字总不会写错吧。夫妇两人也不敢再说下去,跟着点头附和。
送走陈垣母女,临睡前,邓飞和谢嘉阳并排躺在床上。两人都因为陈垣收到的那封邮件,或者应该说是盛西原收到的那封邮件,而惴惴不安,因此双双沉默。
“关灯吧?”邓飞问。
“好。”
黑暗里,她突然感到丈夫的手伸过来,准确地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后一翻身抱住了她。
邓飞开玩笑道:“怎么啦,你也有什么要向我坦白吗?”
谢嘉阳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处,呵呵地笑起来,笑得她痒痒:“想什么呢你。”
第2章 世纪初的诺基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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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 Clare,
我一切都好。你呢,最近好吗?
盛西原
2017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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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从前一晚开始就被细雨笼罩着,办公室里又潮又闷,好像提前一个月进入了黄梅时节。
不知道男友有没有被淋湿啊,早上起来一看窗外就开始懊恼昨晚应该回自己家睡的,现在好了,得穿过整个城市去上班,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想到这儿,贺时雨就忍不住笑起来。
“医生阿姨。”小姑娘在门口笃笃敲门,看见她招手,就一路踢踢踏踏小跑着进来,把手里的小袋子放到她桌上。
“这是什么啊?”
“雪媚娘。”小姑娘圆滚滚的,稍微有一点点肥胖的危险,不过其实也还在健康范围内。上回跟她妈妈稍微提了一下,结果把对方紧张坏了。贺时雨还记得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然后忙不迭地掏出手机说医生您能不能给一点饮食上的建议啊,我也觉得孩子零食吃得有点多,但从没想过会超重的。
贺时雨只好又开始安慰她,没事的,还在健康范围内,只是零食的量确实应该控制……但总体还需要再观察,现在这个体脂率还是健康的,陈姐你不要担心。
“妈妈呢?”贺时雨摸摸她的头问。
“在后面呢。”
说话间女人也跟着走进办公室,从包里拿出一盒和果子。“今天她们学校考试,放学早,我接她回家正好路过你这儿。这是上礼拜去出差带回来的,给你尝尝。”
贺时雨单手托腮。
她三十多岁,短头发,戴半框眼镜,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胸口还垂挂着公司的工牌,上面有她的照片和姓名:陈垣。贺时雨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她牵着孩子进来,坐下就说:孩子爸爸上个月车祸去世了,但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夜里睡不太好。
当时她就是这种状态,看上去平静、稳定,其实很有点心如死灰的味道。贺时雨给盛夏做了一年的心理干预,孩子是慢慢好转了,她却永远是这个样子。要贺时雨说,她才是真的需要接受治疗的那个人。
“谢谢陈姐。”
贺时雨眯着眼笑出两颗虎牙。这个笑太有感染力了,陈垣的嘴角也不由自主被牵动,多亏了这一笑,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都挺高兴的。盛夏打量着她心情不错,顺杆爬地问妈妈我能不能把明天的雪媚娘放到今天吃了呀,陈垣说:“那明天就没有了。”
“那,那也行啊。”她露出恳求的表情。
“而且你今晚会积食。”
“……” 盛夏的眉毛直往下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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