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湛在庄国的那几年,教了赵曳雪很多东西,那时的她如玉茗一般,也对远在北地的昭国充满了好奇,总是拉着他问东问西,有提不完的问题。
赵曳雪很喜欢下雪,只是庄国一年只下那么一两场,天气就转暖了,她听北湛说起昭国,那里很冷,下起大雪的时候,雪深得能埋进去一个人。
彼时赵曳雪十分神往,道:那么大的雪,一定很好玩。
北湛打量她一眼,道:你恐怕不能去玩。
赵曳雪疑惑:为什么?
北湛伸手比了比她的身量,道:太矮了,掉进雪里就找不见人了。
少年说着,薄唇微翘,略深的烟灰色眸中露出三分笑意,眼有碎光,流而不动,好看得像四五月初夏的骄阳。
……
“林副将,殿下叫您过去。”
林康听了,将未吃完的馒头塞进嘴里,几口吞下去,又擦了擦嘴,快步往北湛的马车跑去,到了车前停下,晏一正候在那里,冲他点了点头,隔着厚重的车帘,他们仍旧能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咳嗽声。
林康拱手道:“殿下,您唤属下有事?”
“嗯。”
晏一上前把车帘掀起来,北湛端坐在车里,手中拿着一份文书看,不时掩口轻咳一声,待看完了,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来。
林康打眼一看,还以为那是一块玉,鸽蛋大小,颜色洁白,线条圆润光滑,只多看两眼,便能看出它与白玉有挺大的区别,那应当是一颗小石子。
却见北湛对着石子呵了一口气,将它印在了文书上,原来那是一枚印章,他把文书递过来,吩咐道:“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安青郡,不要耽搁。”
林康应声接过来,听见北湛又咳嗽起来,不由关心问道:“殿下,您这病情要不要请孟老再过来看看?”
北湛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林康好似没看见一般,继续殷切道:“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殿下还是要保重贵体,不过方才属下过来时,还遇见赵皇后了。”
他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一停,果然,北湛抬眼看过来,问道:“她又怎么了?”
林康清了清嗓子,道:“赵皇后向属下打听殿下是不是病了。”
北湛一时没说话,修长的指尖摩挲着那枚小石子印章,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道:“然后呢?”
林康:“属下自然是如实告知她了。”
北湛道:“她怎么说?”
林康挠了挠头,道:“赵皇后看起来像是有些担心,还问了殿下的病情如何,属下问她要不要来探望殿下,她犹豫了很久,大约还有什么顾虑吧。”
林康添油加醋,力图把赵曳雪的态度描述得更详尽细致一些,全然不顾晏一频频看过来的目光。
北湛沉默片刻,淡淡应了一声,林康仔细观察了一番,也没见他面上露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来,正有些失望间,忽然听见北湛又开口道:“孤这里用不上这个,你拿去吧。”
说着,有什么东西挟裹着风声朝林康扑过来,他下意识抬手抓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件厚厚的大氅,正是北湛平日里所穿的那一件。
他顿时喜上心头,忙恭敬道:“是,属下明白了。”
林康拿着大氅正欲走,忽然又被北湛叫住,道:“倘若那边有什么需要的,一概给她们备齐。”
他的语气和神情虽然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林康总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仔细咂摸,是透着一点高兴?
在看见北湛的指尖轻叩桌面的时候,他更确定了这一点,他家殿下果真不是平常人,就连高兴也是这么含蓄,要不是他观察入微,根本发现不了。
林康告了退,才走了没多久,就被晏一叫住了,将他拉到无人处,劈头问道:“你怎么回事?”
林康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晏一捅了他一胳膊,道:“就方才,你怎么与殿下说谎?”
林康挑眉:“我可没有说谎,你别诬赖我。”
晏一气笑了:“是,你是没有说谎,你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赵皇后她——”
林康嘿嘿一笑,打断他道:“我问你,我们今天是不是遇见赵皇后了?”
晏一道:“是。”
林康:“赵皇后是不是问起殿下的病情了?”
晏一点头:“是。”
林康再接再厉:“我问她要不要来探望,她是不是犹豫了?”
晏一:……
他目瞪口呆,林康得意地抚掌:“这些都是事实,我可没有说谎,你看殿下刚刚听见这些,是不是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了?”
晏一哑口无言,末了才真诚地道:“林子健,你有这样的本事,我觉得你不应该做武将,实在太屈才了,有一种职位十分适合你。”
林康好奇道:“什么?”
晏一伸手指了指他,道:“宦官,你若入宫,定然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林康:……
他没好气地打开晏一的手,骂道:“放你娘的屁,你才去做阉人,还是先把你那五两银子准备好吧。”
说完,他便昂首阔步地走了,留下晏一在原地摇首无语。
……
在大军即将要再次启程的时候,林康送来了一件大氅,还转告赵曳雪说,是昭太子殿下特意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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