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日,娘亲忽然对她说:蛮蛮,娘要教给你最后一个道理,有些错,是一辈子都不能犯的,永远不要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它的代价绝不是你能承受的。
年幼的赵曳雪似懂非懂,并不清楚这句话里是怎样的含义,她只知道点头,乖乖地应好。
于是在孝仁皇后的忌日,娘亲带着一把匕首去见了长公主,跪在她面前,用那把匕首刺入了胸口,哀哭着恳求,字字泣血。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忏悔之言,将目光投向她身后,正在捉迷藏的赵曳雪蹲在花圃,呆呆地看着娘亲的背影,殷红的鲜血在她膝下积了一小滩,慢慢地扩大,像一团迅速泅开的浓墨。
直到长大至如今,赵曳雪也不明白,当初娘亲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她托付给长公主,是抛却了包袱的释然,亦或是满怀希冀。
娘亲死后,赵曳雪如她所愿,离开那个吃人的皇宫,住进了长公主府,平安长大,即便建德帝再厌恶她,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同时也更加宠爱长公主,因为他对孝仁皇后的那一份亏欠。
赵曳雪就是一株攀附着大树的藤蔓,一旦失去了庇护,就只能坠入尘泥里。
她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一个长公主。
然而长公主的处境也并不好,彼时建德帝欲立德妃之子为储君,赵玉磬却觉得德妃母家势大,日后恐怕养虎为患,于是极力反对,甚至不惜暗中指使朝臣上书劝谏。
因为此事,建德帝无可避免地对长公主产生了猜疑与怨怼,父女之间有了龃龉,彼此关系闹得很僵,近乎到了离心的地步,建德帝甚至还准备收回长公主的权力。
赵曳雪正是看中了这个机会,她去求长公主:“庄梁联姻在即,但是梁国国君近日得了急病暴毙,如今登基的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殿下可以暗中派人提议三公主前去和亲,三公主与德妃必然不会同意。”
长公主那双锐利的凤目望着她,并不说话,赵曳雪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一旦德妃与父皇生了分歧,殿下便可以将我荐出去,我愿意去梁国和亲,到时候父皇念在孝仁先皇后的旧情,定会与殿下冰释前嫌。”
长公主沉默许久,才问道:“你是为了北湛吗?倘若是因为他,倒不必做到这一步。”
赵曳雪垂下眼帘,声音清晰地道:“怎么会是为了他呢?我是为了阿姊呀,您庇护了我这么多年,是该回报阿姊的时候了。”
她笑容轻浅,眸中透着十二万分的诚挚,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过了良久,长公主才起身,问她:“这样做,你不会后悔?”
赵曳雪语气坚定地道:“阿姊,我从不后悔。”
从决心踏出那一步开始,赵曳雪就从没想过后悔,她对庄国的所有留恋,都系在了那个少年身上,当亲手斩断那一根线时,她就如同一只坠落的纸鸢,漂泊到何处都无所谓,因为无论在哪里,她都觉得痛苦。
痛苦于不能相守,痛苦于此生太漫长,而后悔,不过是加重了这种痛苦。
阿娘曾经告诉她:有些错,是一辈子都不能犯的,永远不要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它的代价绝不是你能承受的。
赵曳雪觉得阿娘是对的,她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此后更是用一生诠释了,何为奢望,何为代价。
她这样的人,注定得不到他人的爱,也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
这一夜,赵曳雪睡得并不安稳,到了后半夜更是噩梦连连,好在最后终是醒了,哪怕是因为头痛而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微亮,大汗淋漓,头痛如针刺一般,脸色苍白如纸,旁边传来了一个微低的声音:“怎么了?”
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的额头,北湛眉头皱起,道:“是哪里不舒服?”
赵曳雪咬紧牙关,只轻轻摇头,表示没事,北湛摸了一手的冷汗,哪里肯信,追问几遍,见赵曳雪不肯说,便冷了声音:“你若不说,我去把王婶叫起来。”
说着便起身,赵曳雪怕他真的去麻烦别人,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求道:“不要去。”
她疼得脸色惨白,柳眉微蹙,眼里盈了泪意,看起来十分招人疼,北湛盯着她看了片刻,最后叹了一口气,用袖子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缓和了声音,道:“究竟是哪里疼,告诉我一声。”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就像是回到了年少时候,他待人一贯是冷漠寡言,但每次对上她,总是一副没有什么办法的样子。
赵曳雪怔怔地望着他,忽然间,眼泪决了堤,在这一刻,就仿佛这么多年来在心中积累的高墙瞬间溃败坍塌,她大声哭泣起来。
北湛猝不及防,近乎手足无措,只能不断追问:“怎么了?”
赵曳雪哭得泪眼迷蒙,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告诉他:“阿湛,我头痛……”
第23章 【已修】 “小郎君,可会……
次日晨起的时候,赵曳雪两眼已经肿得如桃子也似,王婶子十分震惊,背着北湛,悄悄问她:“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赵曳雪呐呐,正欲解释是因为头痛,却听王婶子自言自语道:“你家郎君着实厉害,把你欺负成这样。”
赵曳雪连忙道:“他没、没欺负我。”
王婶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副你不必多说,我心里清楚的模样,道:“怎么没欺负?没欺负你能哭成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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