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知袖边走边道:“你先随我回家一趟换身衣服,在赶往县城去吧。”
听她同意了,徐家的小厮自然无有不应的,他殷勤地掀开停在酒厂不远处的徐家马车门帘,宿知袖也不犹豫,直接便带着少清一道上了车。
宿知袖坐在马车上,对于徐姐姐突如其来的邀约还是有些疑惑,便出声问那名徐家小厮:“徐姐姐近日可发生了什么事么?”
这小厮是经常跟着徐氏出入酒坊和徐府的,对于徐氏和宿知袖的交情也算颇为了解,只停顿了片刻,还是道:“掌柜的这两日心情略略好转了些,不过上周她曾回到府中与老夫人大吵过一架,当晚老夫人福寿院的下人便被清走了好些,连一贯受老夫人喜欢的子鸢姑娘也被送回家了……”
一听子鸢的名字,宿知袖便对今日之事有些底了,或许是徐姐姐想要倾诉一番也未可知,罢了,人生难得遇一知己,今日便当舍命陪君子就是。
来的路上,宿知袖已经做好了陪徐氏痛饮一日的打算,却不想她见到的女子依旧是眉目灼灼,眸间隐有坚毅,哪里能看见半分颓唐。
只见徐记酒坊楼下,一袭轻薄绛色裙衫的女子嘴角含笑,遥遥地冲她这边伸了伸皓腕,红衣欺雪,端的是姝色无双。
这样一幅美景不仅落在宿知袖眼中,亦是让她身后随从的少清怔了好一会儿。他嘴唇抿起,耳后却是红了一片,他眸子不由地垂了垂。
徐氏快步上前,笑道:“可算是将你给盼来了,”余光注意到隔了几步远的少年,眸子笑意微闪,调侃道:“呦,上回是小裴澹,这次这位又是你的弟弟还是哥哥呀?”
也不怪她这样问,少清自小在黑市间辗转,在多任主人手下几经易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具体的年岁了。
唯一有几分确定的是他已经过了十四岁,本该到了能使唤干活的年纪了,黑市的人该好生利用他才是。
但少清却不愿接受这种既定的命运,经历鞭打屡次出逃而被捉,常年遭受皮肉之苦,初来宿家时身体远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健康。
第51章
宿知袖听到徐氏的问,笑了笑道:“少清是我前些日子偶然救下的,现在跟在我身边处理些杂事。”
徐氏赞许地点点头:“的确,你每日事情那么多,早就该寻一个得力的帮手了。少清是吧?这名字倒是怪好听的……”
闲谈间,徐氏拉着她进了酒坊二楼自己时常待的那间休息室,不消片刻,便有下人煮了茶送上来。
徐氏探出一只皓腕亲自为她斟了茶水。
宿知袖低头品了一口,也不绕关子,直接道:“徐姐姐今日找我前来是为何事?可是为了府上的丫鬟子鸢?”
近日与她有关联的事怕是只有这一件了。
听到某个名字,徐氏脸色倏地淡了下来,倒也不是气愤或是伤心,宿知袖倒觉着有些像表面波澜不惊的湖面,实则底下蕴藏着无数惊险与波涛,只是将感情全部收敛了起来,似是再难有什么事触及她的心绪了。
她们静坐于二楼,梨木桌不远处开了一扇小轩窗,刚好与俗世烟火气息颇浓的街道比邻,外头隐隐能听到些喧闹声。
徐氏静了片刻,仿佛又叫外头的吵嚷声惊醒了一般,脸上挂着笑,眸子却明晃晃的不见半点喜意,她扯了扯唇:“……绣绣”她嗓音有几分干涩:“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前几日我才知自己竟有一个‘妹妹’,她不过比我小上两岁。”
宿知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想起某个身影,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没说话,只是眸光安静地落在徐氏脸上,听着她的倾诉。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母亲是一个落魄的官家小姐,当年为了缓解家中的窘境,在族人的逼迫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我爹……她看不上我爹,嫌弃他不通文墨,满身铜钱臭,因而常年与他冷战,我长了这么大也难见他们同床共枕过几次……”
“我知道她不爱我们,但我没想到,她会为了报复选择与自幼一同长大的奶兄在一起,还珠胎暗合生下了一个女儿……”她鼻息有些重,却还是艰难地出声:“你猜的没错,这个孩子就是子鸢。”
屋内一片寂然,只有徐氏不急不缓的讲述声,她憋了好些日子,也无处倾诉,只能在这个封闭的房间内与这个信任的人倾吐一二。
“可笑她居然还妄图骗取我们徐家的家产留给一个偷情的产物,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徐氏涂满丹寇的葱指紧扣着桌面,宿知袖从她眼睛里依稀瞧出一丝水光,仔细瞧瞧,又毫无踪影了,宿知袖只疑心是她看错了。
“她一直那么吝啬于给我一分一毫,还想从我手里争夺徐氏财产?她做梦!”徐氏掌心重重落在桌面上,话音里满是斩钉截铁。
激动的情绪缓缓散去,徐氏竟然轻笑了一声。
她继续道:“你猜我干了什么?我把福寿院的丫鬟和小厮们全部换成了我自己的人,那名贱婢被我直接绑回家去了,听说,他表兄欠了赌坊一笔巨款,你说他们家没能从徐府挖走一笔钱,这个窟窿该怎么补呢?”
这样一个多年攀附着徐府和老夫人为生的蠹虫一样的家庭,突然被断了这么多年赖以生存的来源,宿知袖觉得穷途末路的人干出什么都不稀奇。
但显然由徐氏牢牢把控着的徐府不会再给他们任何的帮助了,就是不知这群人会窝里斗成什么样?那位子鸢姑娘怕也是难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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