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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叶可可应道。
    他的眼神很空,“朕……得保护母后。”
    “那我们呢,陛下?”叶可可问道,“您的臣民怎么办?”
    秦斐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明明身量颇高,却又像是根本没人在那儿,月光穿透空荡荡的躯壳,映出了一地霜白。
    “朕该走了。”他再抬头时,神情已宛若变了个人。
    他又是叶可可如今熟悉的秦斐了。
    “茗才人蕙质兰心,甚得朕意,赐宫女内侍若干,”他这一回像是完全看不见身前的少女一般,径直走向了侧门,在门边脚步顿了一下,“这些人明日便到,才人先歇息吧。”
    等到秦斐的背影消失在宫殿正门,叶茗才颤颤巍巍地从角落里出来,声若蚊蚋,“方才……是什么?是陛下吗?”
    “我也不知道。”叶可可收回目光,抿了抿嘴唇,“我只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不再是秦斐了。”
    因为秦斐的到访,在兰华宫的第一晚,叶可可睡得很不踏实。
    她又回到了梦境之中,入眼是满目的红色。
    那红并不正,像是掺了水一般,带着点粉,又泛着点桃,像是晕开的血。
    叶可可费了点功夫去弄明白那是头顶床帐的颜色,才意识到自己的视力已经大不如前。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手背依旧光滑,只是透着挥之不去的青白。
    这句身体依旧年轻,却已经走上了陌路。
    她能感觉到从四肢百骸涌上的无力感,仅仅是做起来就耗光了积攒的所有力气。靠在床头喘息了一会儿,叶可可才迷迷糊糊地想到:
    难道是要死了吗?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却一看就知道她在这里生活了许久。家具是叶宣梧喜欢的红木,摆件是叶夫人偏爱的玉雕,屏风绣着叶元岐的画,博物柜上收着宋运珹爱不释手的那把斑竹扇,床帐是叶茗才会选的张扬。
    她一个人,执着地在这里留下了一家的痕迹。
    没等叶可可感叹自己的固执,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房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出乎她意料的是,进来的人是玉棋。
    与印象里的模样相比,她年长了一些,梳着妇人髻,穿了一身枣色的衣裳,脸上不笑时也有了威严的味道,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很得器重的管家娘子。
    “小姐。”
    已不再是少女模样的玉棋一见到叶可可便红了眼,“宫里来了消息,陛下在紫宸殿放了把火,已经……已经……”
    还未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
    “为什么呀!”她用手捂住了脸,“明明!明明陛下和小姐都是好人!”
    “哭什么呀,就是好人才不长命呢。”叶可可说道,“小姐我现在没力气大声说话啦,你走近点。”
    玉棋闻言擦掉了眼泪,几步走到床前,抬眼看她,然而看着看着又大滴大滴地掉起了眼泪。
    “我现在很吓人是吗?”叶可可摸了摸微微有些凹陷的脸颊。
    “小姐……只是看着有些憔悴。”玉棋努力忍住了啜泣。
    “骗人,不过我喜欢听。”叶可可笑道,“吩咐你的事都安排好了?”
    玉棋点了点头,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珠,“婢子已经通知了宣王殿下,等宫里的火一灭,就请他做大行皇帝。”
    听到她的话,叶可可喃喃道:“不着急,不着急,这火……得烧久点。”
    说完她又问道:“政事堂那边知道这事了吗?”
    玉棋回道:“诸位大人只知道宫里起火了,其他一概不知。”
    毕竟,谁能想到风华正茂的帝王会自尽呢?
    “那就继续瞒着,”叶可可吩咐道,“直到宣王拿到兵符,再让他们知道,倘若有人察觉不对,就让崖山卫把政事堂围了,等宫里烧干净了再让他们出来……咳咳咳咳咳……”
    剧烈地咳嗽打断了女子的话,她缓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说道:“我的话应该还有点用,如果他们不听,你就拿了这个去。”
    说着,她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块令牌。
    那令牌不过巴掌大小,做工也称不上精细,就是简简单单一块木牌上了层桐油。因常被人拿在手里搓磨的原因,整个牌身都光滑无比,连带着中间刻的字都有些磨平了。
    “文正”——令牌上只有这两个字。
    玉棋接过令牌,泪眼婆娑,“婢子省得。”
    “瞧你,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哭了三次,都当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叶可可虚弱地笑了。
    “其实啊,别人看我们两个一个当皇帝,一个当卫国公夫人,觉得我们风光无限,可那都是虚的。”
    “我想要的和他想要的,都求不到,也求不得,最终都得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样也不错。”
    她笑着靠回了枕头上,半阖着眼睛。
    “所以别为我俩担心,也别为我俩伤心,我们好着呢。这一路走来,哪个选择也没错,哪个决定也不孬,硬要说有什么后悔的话——”
    “那天在皇宫门口,他说他害怕,我要是……不让他进去就好了,谁说皇帝就一定要住皇宫里?”
    叶可可的眼皮越来越沉,玉棋为她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而在她关门走远之后,本该陷入沉睡的女子却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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