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瞄了一眼剩余的帖子和笔墨,“要不就让表哥多写几封吧?”
“小姐,”玉棋试图挽救宋运珹岌岌可危的名声,“秦王世子如此不假辞色,显然并不想与表少爷往来,就算死缠烂打……恐怕作用也不大呀。”
“不,”叶可可扁了一下嘴,“他知道是我让表哥写的啦。”
不等玉棋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少女便解释了起来,“秦晔当初被抱到京都的时候,连乳名都没起呢,一直被‘小世子’、“小世子”的叫到三四岁,还没有个正经大名,太妃心疼孙子,抱着他求到了太学,正巧我爹在给太子上课,索性充当了一下开蒙师傅。”
所以,秦晔的名和字,都是叶宣梧给起的。
名为晔,通“烨”,光明灿烂。
字为照夜,光耀黑夜。
无论哪个,都与先帝的本意相去甚远,若非干这事的人是叶宣梧,很可能当天便会身首异处。可以说,若是没有后者横插这一杠,小世子是必然会沦落到在戾、哀、幽等恶谥里挑个字用的境地里。
早在招提寺相遇,叶可可就觉得这位魏王世子对自己的态度简直称得上“友善”,与惯常作风大相径庭,更别说诗会上,他还用花瓶砸了对她出言不逊的文生,行动之果断,简直堪比她亲哥。等到他在法场上替她解了围,叶可可终于按抐不住,跑去问了娘亲,才知道原来老爹当年还干过这么头铁的事。
因为扎了先帝的心,除了绕不过去的名讳,秦晔的表字在京城基本无人敢提,不过宋运珹倒不用在意这个——毕竟他是江东人嘛,初来乍到,不懂行情也很正常。
是以,叶可可将“照夜”二字写在了封皮上,以期秦晔能看懂这个明晃晃的暗示。
秦晔看懂了吗?
叶可可觉得,他懂了。
想起老爹挂在嘴边的“事缓则圆”,她决定,再等上一等。
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三天后,宣王府在城郊包了艘画舫,广邀宾客游湖踏青的事就传遍了京都。
作为兰平郡主官方认证的手帕交,叶可可不仅拿到了请帖,还获得了一封主人家亲笔写就的碎碎念。
与张扬跋扈的外表不同,兰平私下颇有一些小女儿心思。在信里她冲叶可可大吐苦水,说是百花宴夺魁之后,她娘就把她关在王府里,天天学一些没甚么意思的经济事务,就连往日一向疼爱她的宣王也站到了王妃那边,对女儿的求救视而不见。这次的游湖踏青便是她这些日子学习成果的大检验,一方面为了向在京中众人展示郡主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好借此机会相看一下各种才俊,以免将来被赐婚还两眼一抹黑,不过为了照顾女儿家薄脸皮,宣王也拉了几个子侄去凑数,以混淆视听。
叶可可知道,这就是她等待的机会。
像是老天爷也愿意给她面子,游湖那日,是多日来的第一个晴空万里。初春时节,草长莺飞,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叶可可刚下马车,便觉得微风扑面而来,青草香气与湖水特有的细微腥气夹杂在一处,混出一种难得的新鲜感来。
“这船还是小了点,”紧跟着她下来的兰平郡主嘟嘟囔囔,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停在湖畔的画舫,“要是能借二表哥放在别院那艘就好了……”
本着皇家与宋家无言的默契,宋运珹并不在此次出游的行列之中,叶相还在宫里批阅试卷,叶夫人不放心女儿独自出行,又不好硬加进年轻人的活动中,宣王得知后便主动提起让叶可可跟着自家车队,这才有了前面一幕。
主家按惯例都是早到的。兰平带着叶可可上了装点完毕的画舫,安排她在留好的位置坐下,才急匆匆的回到岸边,指挥家仆在草地上摆起了家什。少女先是对着一池碧波发了一会儿呆,等到有嬉闹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才发现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因有男宾在场,女眷们戴着各色帷帽,娇花皎月般的容颜在纱帐后若隐若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每当有适龄男子经过便发出清脆的哄笑,时常把对面臊得不行。叶可可往常也混迹在她们之中,很是知道这群千金小姐端庄假面下的德性,正准备打量一下那些反被调戏的青年才俊到底姓甚名谁,就发现身下的画舫不知何时竟开动了起来,载着她向湖中心游去。
叶可可不由得站起身,推开舱门向着船头走去。这画舫颇为高大,足够三层楼那么高,兰平郡主先前安排她在最高的阁楼,此时想要下去不得不费一点功夫,等到少女小心翼翼地挪到船头的平台,才发现船已不知何时来到湖心,正以船尾冲着岸边。
她心下了然,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见一只手自湖中伸出,搭在了船舷之上,随着“哗啦”一声,一个人伴着初春的湖水跃上了甲板,不是秦晔是谁?
少年穿着与身份极不相符的麻衣,吐掉了咬在嘴中的秸秆,束起的黑发湿淋淋地贴在脖颈上,配上艳红的嘴唇,倒像是吸人精气的水妖。
“站在风口不凉么?”叶可可歪了歪头,觉得自己年纪尚小,可看不得这个,于是提议,“咱们来里面谈?”
她说完就闭紧了嘴巴,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的“要不你先加件衣服”到了嘴边就能变成这样,只能怪“色”字果然是刮骨钢刀,铁血如她叶大小姐,也无法做到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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