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秦晔闻言只是打量了她几眼,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我只领了杀人的俸禄,救人自有其他人去做。”他甩掉残血,将长剑归鞘,“况且,我若成了相舍的恩人,岂不是给我那堂兄难堪?”
叶可可哑口无言。
魏王与宫中不合已不是秘密,叶家身为保皇派,与秦晔扯上关系确实对双方无益。若是今日之前,她必会驳斥对方“陛下胸襟宽广”,可现在……她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可可已无话可说,她不开口,秦晔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话。此时月光正盛,将山林都镀上了一层银色,本该是仙境般的美景,配上这满地的尸首,就格外诡异了起来。
直到招提寺中突然火光大盛。
叶可可第一反应便是寺中走水,然而这些亮起的火团竟排起了长龙,其中一支更是向着林园飞了过来!等走近了,她才发现来者是一队银甲卫士,那所谓的“火龙”便是他们手中的火把。
那卫士中有一人一见他俩便笑,“没想到世妹在世子这里,正好省了我找人的功夫。”
叶可可定睛一看,发现说话之人未穿护甲,反而一身文生打扮,正是在诗会上的小白菜杨临清!
杨临清他爹跟叶宣梧是同一年的进士,喊她一句“世妹”确实当得。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回了一礼,“杨世兄。”
反倒是秦晔哼了一声,“话这么多,活干完了?”
“那是自然,”杨临清爽朗一笑,“不过是些山野村夫,哪能比得北衙禁军?潜入寺中的匪徒已供认了寺中的内应,留在寨中的余孽也已派人前去捉拿。”
“那玉棋呢?”叶可可赶忙问,“我家丫鬟怎么样了?”
“世妹放心,”杨临清答道,“女眷都毫发无伤,倒是男宾那边被内应在吃食里下了迷药,好多都没清醒过来。”
西院果然有问题!
叶可可不由一阵庆幸,随即意识到,这群山匪之所以不给女眷下药,是因为他们分不清谁才是那个“大官的女儿”又害怕绑走太多人引得朝廷出兵——虽然这担忧已然成真了。
然而这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另一个问题浮现在了少女的心头:
这群人绑她,图得到底是“大官的女儿”,还是——叶宣梧的女儿?
第8章
拜山匪作乱所赐,叶可可在招提寺的静养生活刚刚开始,便已结束。
在与玉棋汇合之后,她这贴身大丫鬟几乎是瞬间便打包好了金银细软,恨不得端盆去西院把宋家主仆泼醒,立马下山。
就在玉棋即将付诸行动的时候,被杨临清笑着拦了下来。
“这世上哪还有比北衙禁军更好的护卫?等此间事了,我和世子亲自送世妹回去,岂不两全其美?”
“这、这……小姐怎能跟一群大男人一处……”
玉棋还想再辩,叶可可却听懂了。
这是让她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都在禁军眼皮子底下好好待着。
“世兄好意,小妹自当承情。”她按住玉棋,“不过家中父母年迈,未免二老忧心,烦请世兄许宋家表哥代小妹先去报个平安。”
“这是应有之意。”杨临清答应得很是爽快,“为兄定会选武艺最高者,保世妹平安。”
他确实也这么干了。
当叶可可终于登上下山的马车,见到车里杵着个明晃晃的魏王世子时,直接傻了眼。
“你不是没领救人的俸禄吗?”她脱口而出。
秦晔瞥了她一眼,“杨临清自掏腰包补上了。”
你不是皇亲国戚吗?
别为五斗米而折腰啊!
叶可可很想抓着少年的衣领摇醒他,但为了小命着想,只能作罢。
平心而论,秦晔作为护卫的实力显然不容置疑,但叶可可着实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难道要用“道虚那天是不是在忽悠你”来开场?
好在秦晔似乎也不是很想跟她聊,只是沉默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
叶可可心中一动,循着看去,就见北衙禁军押送着一队囚徒,其中有些是昨夜入寺的山匪,但更多的是老人与女眷,还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孩童。
少女瞪大了眼睛,“这是……”
“此地的山匪与其家眷,”秦晔答道,“基本都是附近的村民,代代居住于此,不少人还有亲属在招提寺中担任杂役。”
“那些杂役仗着能在寺中通行无阻,帮寨中物色猎物,专挑家境殷实的香客拦路劫杀。此次能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是以其俗家老母相逼,说动了寺中掌勺的僧人。”
“这些农……山匪胆子怎会胆子如此之大,”叶可可小心斟酌着用词,“敢在天子脚下绑架官宦子女?”
“他们既然世代久居于此,定有祖传的行当可做,何必为非作歹?”
秦晔闻言扭过头来,漂亮的脸上似笑非笑,语气颇为玩味,“看样子,叶小姐还不知道青苗法。”
叶可可一愣。
见她忪怔,少年换了个坐姿,依靠在窗边,双腿随意曲起,怀中抱着佩剑,懒洋洋地说道:“去年新帝亲政,第一件事便是改革储粮算法,命各地将库仓余粮折算为现钱,贷与民户商贾。贷钱随春秋两税归还,收息二分,因而得名青苗法。”
“这……”少女思索了片刻,“我听闻为近年多遇灾害,收成连年下降,民间借贷盛行,收息高者可达四分之多。这青苗法既可充盈国库,又能解百姓之急,听上去倒是惠民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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