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苍白的光照被急匆匆关闭的门截断, 胡一鹏是跑过来的,他气喘吁吁,身后跟着刚换掉比赛服的尹棠,但他在门口拦住自己的学生:“你在这里等着, 我自己进去。”
“为什么?”尹棠语速因为急切而变快许多。
“我是花滑队领队,你是我的队员!”胡一鹏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命令完毕,推门消失, 只留下尹棠一个人在门口打转。
胡一鹏也不是第一次在比赛中来医疗中心, 作为总教练, 关注手下队员伤势是一种责任, 而练习花样滑冰的选手哪个身上没点伤痛, 出于预防考量,很多人会在赛中进行检查,胡一鹏也一定责无旁贷陪同。
但这次, 他很焦虑。
何焕极少受伤,除了训练时所有选手都会有的损耗伤,突发性伤害几乎从没出现,这次却是被抬下场去的。
几乎所有重量级的随队医生都已经到场,在胡一鹏赶到后,他们一致认为应该送至本地大型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
从始至终,何焕很安静听着他们讨论,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宋心愉和盖佐在他身边。
“还是很疼吗?”宋心愉低声问。
何焕摇摇头,比赛带来的负压还没消退,他的呼吸仍然略显粗重,脸色苍白,“不是特别疼,但很持续,一直都在不间断的刺痛。”
他的描述准确冷静,但宋心愉却在弟子身上看到从未见过的不安。
前往医院的专车上,何焕仍然保持着这份安静,他只是默默盯着已经被架起固定的左腿,不肯移开视线。
何焕从不畏惧受伤,他从事着可能是世界上最难运动之一的花样滑冰,伤病几乎不可能避免,痛苦不足为惧,真正让他感到绝望的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为了到达这里已经付出太多,决不能退后一步,转过身,离开奥运赛场。
他刚被从救护车抬下来,就见成明赫风风火火跳出个出租车,朝自己奔来。
“怎么样了!”
成明赫的脸色比何焕还苍白,他太了解伤病的威力,这时悬心担忧已经没办法形容他的心境。
宋心愉让他别在医院喊叫,只说还要看看检查结果才能确定。
奥组委为收治参赛选手专门准备对应专业的医院负责诊视伤病,何焕不知道做了多少个医学检查,在不同的巨大的仪器中辗转直至深夜,其间尹棠打过一次胡一鹏的手机,似乎在他旁边还有其他人,马文教练也给宋心愉打来电话询问,只是他们都知道情况严峻,也不多纠缠了解,只想确认伤情和询问自己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
经过一系列详细彻底的检查,最终,随队专业运动伤医生告知已经被等待折磨得筋疲力竭的教练和何焕。
“普通的X光片没有办法检查出,最后我们通过核磁共振才确定,这是足舟骨骨裂。”医生将仪器的拍片通过IPAD指给教练观察,一道极细却极其致命的裂缝横亘在何焕左脚足底一块骨骼当中。
“足舟骨骨裂属于应力性骨折。”医生继续解释,“经常由于日积月累的高负荷引发,骨折时或许还能更好及早发现治疗,但如果是骨裂……就会造成相当隐蔽的伤害,一直潜伏。再加上体育选手在剧烈运动后肌肉处于极其疲劳的状态,对骨骼的保护力下降,就会出现这种应力损伤突发的状况,比如说今天的短节目比赛。”
“那我还能继续比赛吗?”这是何焕唯一关心的问题。
医生沉吟许久,眉间聚拢造成的皱纹沟壑愈来愈深,最终,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才开口:“虽然我说足舟骨骨折其实更容易发现治疗,但也只是针对训练时期而非比赛,事实上你很幸运,这只是骨裂,甚至裂痕缝隙都并不是很大,如果你一定要坚持,通过保守的封闭治疗是可以站在赛场上的,但是……我不建议这样做。”
“是对后续健康有很大影响么?医生。”宋心愉则更关心何焕的健康。
“没错。”医生重新指出足舟骨的裂缝给所有人看,“如果骨裂演变成骨折足舟骨整体断裂,作为足部支撑整个身体弹跳运动机能反应的最终地带就会坍塌,你剧烈运动时产生的反力就会最大限度回到你的脚踝、膝盖、髋关节甚至腰椎,造成可能无法避免的损伤。封闭只会让你感觉不到痛苦继续比赛,也有一定消炎作用保证肌肉健康,但痛觉是你身体的警报。”医生盯着何焕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停顿后极为严肃地说道:“当你感觉到痛时,证明问题已经出现,屏蔽掉疼痛后,问题仍然存在,甚至变得更为激烈你却毫无预警,这真的是你能承受的可能性吗?”
何焕没有躲闪目光,可他刚要开口,却被盖佐打断,“我们会慎重考虑的。”他说道:“谢谢医生。”
“我们会持续观察,今晚你最好留在医院,这里设施齐全,至少短时间保守治疗是目前最佳的方案……”医生顿了顿,“无论你之后怎么选择。”
医生和胡教练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何焕、成明赫、盖佐和宋心愉。
“退赛。”
宋心愉只说了两个字。
“我不。”
何焕也只回了两个字。
“医生说得你都听到了。”盖佐并不插入两个人的话题,“这种伤病危险在可能性上,我给你的建议是退赛,你还有以后,四年之后未必不能卫冕,花样滑冰选手的职业生涯应当很长,23岁只是个开始,不要为了一时贸然的勇敢失去未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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