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一直以来个性都比同龄人成熟且持重,从不毛躁轻浮,更别提风风火火大喊大叫,然而此时拖着行李箱满头大汗跑到他们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焕如假包换。
宋心愉顿时心疼得不行,哪还有刚才赌咒见到他非得臭骂一顿的心思,连忙接过何焕斜挂在肩上的包摞在自己行李箱顶,拿出纸巾给他擦掉快滑进眼睛里的汗珠。
“护照和机票都带了吗?”时间紧迫,盖佐只捡最重要的问题问,他已经抓住何焕的拉杆箱:“快去拿登机牌托运行李!”
三个人健步如飞,最终还好赶上停止托运的时间死线,但留给登机的时间也寥寥无几,拿上护照和登机牌,三人马上要在国际航站楼入关前话别。只是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盖佐这时才把行李和背包递还何焕,摆手示意告别,可就在他刚刚转身,忽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教练,我明白你不想去美国的原因。”
盖佐愣住,重新调头看向说话的何焕。
他因为从车上下来就开始狂奔一路,直到这时才稍微歇息站定,说话气息不匀,轻重交错之间少了平常语速一致的沉静内敛,多了许多真挚。
原本作为卫冕冠军何焕最重要的教练组成员之一,盖佐在这次集训中想拿到一席之地并不难,然而是他自己主动拒绝了。之前就有媒体报道过,作为有不良记录“前科”的退役选手,成为教练的盖佐如今因为何焕的备受瞩目似乎又回到风口浪尖,总有人旧事重提,表示对“劣迹”选手如今执教会否给运动员带来不良影响担忧,在这个月,飞行药检按照惯例单独来检查过何焕一次,其实这只是惯例,在奥运年,飞行药检的频繁程度本就增加,尤其是针对过往成绩闪耀的选手,偶尔抽查再平常不过,作为运动员,哪个国家哪个项目基本都有遇到过相似情形,这也影响不到训练,只是偏偏舆论喜欢小题大做,拿盖佐的过去和何焕被飞行药检两件事并在一起说,显得好像有什么关联,因而传十传百,杞人忧天的冰迷和大赛党也有点动摇,即使见多识广的其他观众再怎么科普也无济于事。
“不要耽误时间在这件事上面,快跟你教练上飞机。”盖佐好像只有表现出非常的不耐烦,才能掩饰此时被即将被揭示心中五味陈杂的不安。
何焕却不肯动,只是摇头:“我明白的,你不想因为自己过去的名声拖累我,不过没有关系,我一点也不在意,你要是忙完了想开了就过来,奥运赛季前我很需要你。”他说完才跟上宋心愉的脚步消失在人群之中,飞快的语速来不及给盖佐任何回答的时间。
何焕不知道盖佐会怎么想,但这话他必须要亲口说出来,盖佐拒绝一起去集训,无非是为自己的这次奥运会着想,他们个性不和,说话三句里两句都是别扭,但何焕感激他的举动和考量,只是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
宋心愉来不及多说,终于在机场广播播报两次他们的名字后赶上最后时刻登机。
松下一口气,走进客梯,她才用与其说是薄责不如说是担心的语气问道:“怎么会迟到了?”
“早晨训练结束后在休息室小睡了一会儿,没听见手机闹钟。”何焕也对迟到显得格外介怀和惭愧,“教练对不起。”
宋心愉愣住了。
她没想到何焕今天早晨还去自己例行训练,更没想到他仍旧严守训练要求,定量完成,与其说是认真,不如说有些偏执。
自从两个选曲确定后,回想过去这一个月,不管是自己还是眼前的爱徒,都经历了无比艰辛甚至几乎可以说是折磨的一段时光,编排与合乐几乎耗尽所有人心力,特别是何焕,为了契合自己完全不擅长的曲风,每次尝试都竭尽全力。
但他从来没有表示过退缩。
有时宋心愉自己也纳闷,是不是对他要求太严格太不近人情了?但她内心无比清晰的认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有所必要:何焕要卫冕的可能是冬奥会上最困难的一块金牌,虎视眈眈的挑战者人人都在试图战胜和克服自己的挑战与不足,那么何焕也必须做到。
他没有选择。
宋心愉拍拍他肩膀,也不多说,也不再责怪,示意他赶紧去自己座位上坐好。
两人前后落座,因为机票由国家队统一订购,整个队伍的位置都靠近,相互熟悉的队员教练都对这次特殊集训的美国之行满怀憧憬,各个兴奋期待,靠低声聊天谈话来发泄无处释放的愉悦,而何焕疲态尽显,倒进座椅,沉重的眼皮就紧紧闭上,飞快进入睡眠状态。他真的是太累了,昨天训练结束后观看训练录像复盘,再到家已经将近十二点,他想着要飞十余个小时,到时足够补眠,又是九点才到机场集合。往常训练时间是早六点开始,不如先去练两个小时体能,然后从俱乐部出发到机场更近,时间也更宽裕。
谁知道,他昨天晚上太累,手机没有充电,早晨的时候训练结束略微闭眼,太累太困,手机没电才睡过头,只是做错事时说什么都像是在敷衍和推诿,他也不和宋心愉过多解释,毕竟他真的错得离谱,教练即使严苛批评惩罚也是情理之中。
何焕闭上眼正睡着沉缓,之前却没注意到在他座位边上靠窗的位置是一块恨不得从头盖到脚的珊瑚绒毯子。
听到起飞前的安全广播,毯子才动了动,摇晃着脱落一半,露出打着呵气的尹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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