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男单自由滑的出场顺序第一个就是埃文斯, 何焕有些担心他的情况, 但也知道选手有时又是要必须克服一切阻碍才能站上冰面。
于是在所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的掌声当中,埃文斯站上冰面,在中央准备比赛开始的瞬间。
《城市之光》电影原声音乐响起的瞬间,何焕也觉得造化弄人, 在这样时刻偏偏又是这样看上去表现滑稽但有有着悲剧内核的配乐,埃文斯想必也是百感交集。
开场动作已经摆好,何焕忽然看到, 埃文斯微微侧头视线去往场边原本该是教练站得位置, 但那里如今空空如也, 唯一负责陪同的加拿大冰协官员只站在距离等分席很近的地方例行公事, 脸上的漠然与置之事外仿佛埃文斯表现的好坏都与他无关。
“怎么样?开始了吗?”
尹棠出于不肯承认的担忧, 换好冰鞋跑来场边偷看埃文斯比赛,何焕还在百感交集,短暂的停顿后音乐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滑卓别林电影配乐的选手这些年大有人在, 但都喜欢以戏谑滑稽的旋律部分作为开场,引逗观众和裁判,然而埃文斯的节目不知是不是出于另辟蹊径的考虑,第一段配乐剪辑就透露出无言的悲伤。繁华又孤独的城市背后,在衰败的小街上行走,踢走路边的石子,绕开挡路的路灯,几个简单动作就描绘出音乐的氛围,埃文斯不亏为冠军选手。
他节目编排中的细节设计一直出众,何焕想,大概都是出自雷普顿的经验老道的手笔,小小的安排彰显出的是游刃有余的感染力,每个丝滑相扣的细节都点到即止,没有过于夸张的刻意,满是老派编舞最自豪的端正分寸。
进入第一个萨霍夫四周时,何焕和尹棠都看出埃文斯的状态不好,多压了两步很影响与音乐的契合,而完成跳跃需要更多蓄力也证明他受昨天的影响之大。
这个萨霍夫四周几乎是勉强成功的,落冰时的深蹲几乎难以维系岌岌可危的肢体平衡,但最终还是站住。
“这情况可不太妙……”尹棠低声说道。
“他是不可能睡好养精蓄锐准备今天的比赛的。”选手之间很容易相互理解彼此的处境,此时何焕就能明白埃文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今日的比赛。
“短节目的成绩在,自由滑的分数真正的意义大概是能给他找回点心态……”眼看埃文斯第二个后外点冰四周跳失误,尹棠的皱眉也展开成一声极低的叹息,“不过现在大概也无所谓了,比赛别受伤要紧。”
何焕同意他的说法,已经没有什么好挽回的了,但却还有长长的未来要面对——要一个人面对。
埃文斯的节目很是精彩,曲调从悲伤到戏谑跳脱,再回到落寞哀戚,两次转折标准得宛如国际滑联对自由滑编排的规章要求,整段节目裁切工整,看得出编排者的能力与倾注的心思。
但他的表现却与短节目一样,失误频频错漏百出,七个规定跳跃只有三个成功,其余不是有瑕疵就是干脆失败,甚至一个二连跳跃丢了后一个连跳,仓促比完分数实在不尽如人意。
何焕和尹棠想得却全都是这段折磨对埃文斯来说总算结束了,这个赛季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完结,他还有很长时间去调整,面对可能未必好的起来的未来。
下一个登场的选手是麦考尔,原本抽到埃文斯后出场的位置总是最凶险,大部分选手都不愿在他拔高裁判与观众的审美和期待后登场,但这次埃文斯身后留下更多的是遗憾和期待,恰好麦考尔这颗新升的朝阳无比符合此时此刻冰面所需要的光热。
何焕要在他之后出场,他本不想看麦考尔的比赛径直去找宋心愉,然而转身时,余光无意瞥见侧手边看台高处一个熟悉的人影,何焕愣住了。
“怎么了?”尹棠是最后一个出场,不用急着走,他看何焕忽然站住于是问道。
麦考尔在冰场上站好时,那个人影便蹒跚着离开了,虽然很短暂,然而何焕还是认了出来,“没什么,以为看见了熟人。”他回答还没说完,音乐已经开始,维瓦尔第的《四季》几乎每个选手都极为熟悉,只听第一个小节就对得上完整旋律。
他不由得站住,被冰上发生的一切吸引。
麦考尔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即使是滑“烂大街”的选曲,仍然能发挥他自己的特色是这首曲子留给所有人的印象重新洗牌。
和岁月澄练过的内敛与克制不同,麦考尔表演风格与他闪耀的十九岁别无二致,极尽张扬地炫耀活力的青春,快节奏的《四季:春》第一部 分快板里小提琴都要追着他的步伐才跟得上。
麦考尔滑行技术算是出色,但谈不上何焕与成明赫这般游刃有余的顶尖,他的特点单单是突出快速,复杂程度与二人相较逊色不少。偏偏是这个快很有欺骗性,在节目编排中掩盖复杂性的不足,整个前半段滑行的享受变成纯粹的视觉冲击力,很是强悍霸道,所有人都被快节奏的编排卷入飞驰的旋律。
何焕来不及多看,在麦考尔结束时他就要准备上冰,和尹棠道别后他赶在宋心愉找自己找得发火前出现,两人站在入口出门外等候下一个出场,但门是开着的,外面的尖叫肆无忌惮穿入,他们的视线也能毫无遮挡看清冰上的一起。
这并不算个多好的节目,真正出色的是麦考尔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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