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兄觉得呢?”何焕安静的时候是非常好的倾听者。
成明赫转头看他,倏然一笑,“应该滑自己真正想滑的曲子,像师弟你一样,不管是冷门还是热曲,选自己喜欢的和最能呈现个人才华的才最重要。”
“但师兄心里,是更看重前者的吧?要不然也不会选这首曲子。”
“哎你现在,越来越懂人心啦!都不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说话没头没尾的。”
“但师兄也愿意和那个时候的我说话,师兄对任何人都很珍惜,还能看出人身上最宝贵的品质,你看音乐也是一样,所以任何音乐在你心中都是有分量的,你公平对待它们,也从它们当中收获共鸣。”
成明赫用搭在脖子后的毛巾擦掉没完全干透的头发滴下的水珠,握成拳的手往何焕肩上捶怼一下,很像是高中校园男生们狐朋狗友之间打招呼的方式,这样什么都不必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师兄说和看他做到自己的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尽管见过千百次这套自由滑的合乐,何焕仍然觉得,就在此时此刻师兄所滑的,是整个节目和音乐的极致,热烈和奔放中克制的舞步更有力量的韵致,放的是艺术,收得是技术,两种花样滑冰所追求的境界在他的演绎下达到均衡。
成明赫的节目难度比自己和尹棠都低一些,但艺术表现力却技高一筹,要知道艺术表现力不单单是给人以美得享受,其中的共情与感染力才最难达到。
节目后半只剩两个跳跃,一个是阿克谢尔三周跳的单跳,一个则是飞利浦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的连跳,都是男单选手基本功的三周跳,并没难度,好像全场观众的注意力也并不在跳跃上。一般观众都会在跳跃成功后欢呼,失败后鼓掌以示鼓励,但成明赫得到的掌声总是出现在旋转和滑行当中,尤其是他在做大一字之类视觉效果享受般得技巧衔接,场上尖叫的分贝不亚于完成一个四周跳。
成明赫一生迄今为止得到最震撼的欢呼出现在节目的末尾,观众们起立为他完成节目鼓掌,不知道是谁起头喊了句在剧场完美谢幕时才会喊的“bravo”,所有人都跟着齐声有节奏地呐喊。
宋心愉在爱激动爱哭这点上和自己的大弟子如出一辙,两个人通俗讲都是性情中人,心直口快情绪流于表面,从不掩饰,师徒下场后拥抱一起时,都是泪眼朦胧哽咽声声,像是失散多年母子认亲。
观众看到后有起伏的笑,但当分数出来,笑声忽然变作一些窸窣的交谈,但很快又被掌声压过。
成明赫自由滑的分数不低,甚至高过尹棠和安德里安,但是因为他短节目分数比二者都要低出三分,看上去只是微不足道的分差,此时却十分致命,最终他总分只拿到295.09分。
更新后的分数排名列表上,尹棠短节目加自由滑的总分是297.51分暂列第一;
安德里安两项分数相加也有295.26分;
成明赫屈居第三。
“教练,我是不是该提提难度了?”成明赫的遗憾很短暂,酣畅淋漓滑完整个节目的他仍然显得无比满足,“盖佐教练也得折磨一下我了。”
“你不灰心,那这次奥运结束就只是个开始。”宋心愉再抱住他,用力拍他的后背,“不管这场比赛的冠军是谁,人人在记住他的同时,也都会记住你。”
何焕第一次感觉到短节目分差的重要,他觉得要是因为之前的分差输掉,实在是件过于遗憾的事情。他看见师兄笑着和教练一起离场,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那样在意输赢。
他又想起师兄在那次谈话结尾说的话。
“人和人嘛,都是不一样的,追求的不一样,快乐的理由不一样,喜欢的音乐不一样,适合的选曲也不一样,我知道你在滑冰上同样看重自我和胜利,但有时候想想自己真的想要什么也很重要,师弟啊你看我这碗鸡汤是不是很治愈?”
他那个时候只是笑笑当做回答。
“可是师兄,我最想要的,其实是\'赢\'本身啊……”何焕说着当时没说出口的话,声音很低很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埃文斯已经登场是场馆内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告诉何焕的。
他关掉直播,不想宋心愉回来看见他在偷看,手机也塞回背包。
下一个就要他上场了,何焕曾经无数次想过此时此刻,但真正身处其中,脑海反而是空白的。
他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等到宋心愉回来叫他回过神,何焕还在游离的状态。
宋心愉见他这个样子当然明白怎么回事,思忖片刻说道:“你跟我来。”
他们一前一后,离正在比赛的内场越近,听到的欢呼声就越大。
当他们走过厚厚的帷幕,推开门,场内刚好埃文斯已经摆好开场动作。
“教练不是不让我看么?”何焕没想到宋心愉居然是带他到这里。
“不让你看你就不看吗?你当我傻啊?教练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宋心愉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你那手机烫得跟砖窑刚烧出来的砖块似的,一摸就知道刚用过不久,你知不知道,这种情况你要先给手机通风吹散热度再收起来才不会让大人发现?这是我们当年假期偷看电视人人都会的小技巧,你们这代孩子,真的不行。”
何焕新世界大门被踹开后一脸错愕,心想居然还有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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