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体力足够,但仍然压了三步调整自己和音乐的契合,再让跳跃动势更足,毕竟接下来的是可能决定整个节目成败的三连跳。
后外点冰四周跳对现役五大男单来说都是早掌握已久的技术,成功率很高,何焕的后外点冰跳一向是远度可观高度彪悍,顺势带出的转速极高,他甚至能在制高点才开始延迟转体,显得跳跃更加惊心动魄。
何焕的起跳又引来观众的欢呼惊叹,落冰的再接的后外点冰两周与路普两周相接,观众的掌声也跟随他的一套有二度起落,所有人的心弦在这一刻共同忽高忽低,被这个在节目后半段的三连跳所征服。
宋心愉心里一块石头缓缓落地,但还有两个高悬着,一个是萨霍夫四周的单跳,另一个是阿克谢尔三周跳的单跳。
因为两段旋律的高潮格外接近,这里的跳跃也不得不紧凑编排,只是最初的编排是将路兹三周与飞利浦三周前后融入其中,两个高级三周跳单跳而已,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可一个带四周的三连跳和一个四周单跳却完全不同了。
宋心愉双手紧张地攥住何焕刀套的两端,她忽然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何焕跳跃进入的步伐根本不是萨霍夫四周前安排的那几个,而是一个离弦之箭般的大一字滑行,他冲过了原本起跳轨迹的尽头,又奔着挡板去了。
“师弟你凉了啊!活着不好吗!”
休息区成明赫对着电视的呼喊惊吓到了所有路过的人,包括刚从医疗中心走出来,一只胳膊已经被固定挂具吊在脖子上的埃文斯。
他听不懂中文,只觉得这声喊叫太凄厉了,吓得以为何焕失误,飞快走向屏幕前,可看到的确实惊艳的一跃,正向腾空犹如箭矢,落冰仿佛命中靶心,稳得不能再稳。
不是跳得挺好吗?为什么站在自己旁边的成明赫却仿佛何焕要死了似的眼神?
何焕把萨霍夫四周放到了最后。
他阿克谢尔三周跳落冰完成,更坚定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阿克谢尔跳的进入相对简单,用时比较短,他可以不用思考合乐问题,直接完成,但萨霍夫四周前是有难度步法的,用来尝试新学到的长弧延时技术最合适,放在后面用作接续步前最后的调节。
他这个时候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反而更冷静了?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仿佛是能力被极限的情况逼出,连意识也更加清醒起来。
那一刻何焕切切实实意识到,自己是属于冰场属于比赛的。
于是他向最后一个跳跃进发,拉长步幅,覆盖对角线的进入难度,转身再转,刀刃内外变了又变,终于在最后最极限的维度,何焕在最后一个跳跃上用尽自己的核心力量,跃入空中!
这个萨霍夫四周几乎远得难以想象,抛物线尽头像是被时间忽视的节点,等待许久都没等到落冰的瞬间。
何焕也这样觉得,他打开双臂,抬高平衡腿,真正的支撑腿踩在冰上,细细的刀刃承担着重力和惯性以及何焕无与伦比爆发力的冲击,
这个萨霍夫四周,可以说全无技巧可言,仿佛是一种对自己天赋□□裸的炫耀,毫不遮掩展示出天之骄子傲慢的资本。
在人人都追求精益求精的精致和完美时,粗砺、粗犷,何焕不加修饰的爆发是如此弥足珍贵。
冰迷们一直以来都奇怪的是,何焕长相精致,说是君子如璧似玉也不算夸张,笑时的清朗和沉默时的疏离都恰到好处,可他又有一股蛮横的力道,起跳凶猛,立刻便从优雅高傲的凫水白鸟变成卧雪饿狼。
这种气质的割裂让何焕整个人在冰上变得格外不真实。
而他落冰之后,短暂与音乐失联的瞬间,也觉得世界变得愈发不真实。
他成功了。
成明赫激动得额头冒汗,好像刚才那个萨霍夫四周是他自己跳得,兴奋到极点,也顾不上看旁边是谁,直接抱了上去,然后又扔开,双手攥拳盯着屏幕接着看下面比赛。
下面就是何焕的个人秀表演时间了。
何焕的定级接续步有三绝:速度地球首席、难度火星殖民、冰面覆盖犹如黑洞——没有空间上的死角。
他已经在刚才萨霍夫四周时调整好与音乐的配合,现在,他们不再是从前接续步时你追我赶的敌人,而是并肩作战的同袍。
跳出第一步,起手式更像冰舞步伐的启动,接上的捻转也是冰舞级别的滑行难度,变向和变刃多而不乱,起承转合都仿佛是嵌入《曼弗雷德交响曲》最阴沉却也最情绪化的激昂当中。
何焕觉得滑这个节目时,内心的积郁喷薄而出,他对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的所有疑惑与不安都可以毫无保留倾泻,仿佛在旋律里便拥有了无边的勇气,去做真正的自己。
他对这个世界常怀疑惑,人们不理解他,他不理解人们,隔阂沉重,只有自我世界内一小片自由是坦率无垠的领境。
这个领域此刻就在冰上,就是他滑过的距离。
音乐像熔岩喷薄,炽热强烈,却在何焕耳中几近消失。
声音越来越小,奇怪,不应该的,这个时候是交响乐最恢宏的篇章,应该是最有穿透力的地方。
他顾不上那么多,最后的旋转不需要听伴奏也能完成,圈数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当最后的最后,何焕完成旋转,以结束动作静止于冰面时他才意识到,原来音乐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观众的狂欢、掌声与尖叫逼至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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