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雪这才听明白江问蕊的意思。
她二人的婚姻是已经必然走到尽头了,如今产生争议的,就是怎样走到尽头的问题。
云家为了掩盖刺伤亲家的事实要休妻,但是江问蕊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愿意被休。
说到底,都是为了面子……
曲昭雪感觉太阳穴一阵突突的疼,此时江问蕊终于忍不住了,将身上的大氅胡乱地脱下递给了青锁,有些急切地看向曲昭雪,道:“你方才说的那个义绝,是什么意思?若真按义绝判定,会有何后果?”
曲昭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江问蕊的衣裳,却十分惊讶。
自她飞上枝头成了侯府嫡女之后,可从来没再穿过这种粗糙料子制的衣裳。
江问蕊注意到了曲昭雪的目光,尴尬地咳了咳,双手护住了自己的上身,将脸扭到一旁,道:“出来的有些着急,就将家常衣裳穿出来了……”
曲昭雪也没戳破她的谎话,只挠了挠头,道:“义绝就是官府强制让你二人解除婚姻关系,不会有什么别的后果的,只是免不了上公门,闹得不大愉快罢了……”
江问蕊闻言陷入了沉思,而曲昭雪在心中盘算了片刻,便道:“可还有一事我需要知晓,你婆母要休你,是用的什么‘七出’(1)里的哪一条?”
江问蕊看着曲昭雪眨了眨双眸,过了良久,才垂下头,盯着自己放在膝上已经快要将衣裳抓破了的手指,缓缓道:“左右就是婆母要给我立规矩,我躲懒了几日,婆母对我不满,才要休我……”
江问蕊话毕,看曲昭雪还要问,此时耐心便已经告罄了,道:“你究竟能不能帮我?能不能给个准信?”
曲昭雪蹙了蹙眉,顿时感觉一阵烦躁,也没给她好脸色,道:“是你如今来寻我帮你,我不讲事情问明白了,如何帮你!”
青锁看曲昭雪脸色也不太好看,急忙小心着道:“曲娘子莫生气,夫人她也是太着急了,实在没有恶意的,求曲娘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夫人吧……”
情分?
曲昭雪还真没感受到,二人少时的那些情分,如今还剩下多少,便摇了摇头,道:“我是愿意帮忙的,只是不是出于情分,而是出于……”
曲昭雪伸出手在江问蕊面前捻了捻手指,道:“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旁人来请我做讼师付多少钱,我便向你收多少钱,你觉得可好?”
曲昭雪本以为江问蕊不会同意,谁知她闻言却一愣,接着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要多少?”
曲昭雪心下了然,这江问蕊虽然来请她帮忙,说到底还是有些拉不下脸,不想欠自己人情。
可是如今曲昭雪收她的钱,做的便是买卖,她也不会欠自己的人情。
当然,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曲昭雪也不稀罕这么个人情……
曲昭雪伸出两根手指,道:“两贯钱,但有一个前提是,对于此案案情,你不得有欺骗或隐瞒于我的地方,若是有的话……”
曲昭雪抿唇笑笑,道:“要么加钱,要么我就不做了。”
曲昭雪太了解江问蕊这样的人了。
他们会竭力放大对方的缺点,隐瞒自己的错处,给自己打造一个凄惨无辜又单纯的人设,以期待获得同情。
曲昭雪定定地望着江问蕊,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江问蕊贝齿轻轻咬了咬唇,便道:“青锁,拿一贯钱出来。”
青锁有些迟疑,但在江问蕊的眼神威逼之下还是取出了荷包,小心翼翼地数了一贯钱出来,放在了桌案之上。
曲昭雪倒也大方收下,便让落英去磨墨,洋洋洒洒地书写了一篇诉状,将诉状好生封好了之后,看向江问蕊,道:“你若是想好了,我便今日就去京兆府交上,若你还需要再想想……”
“不必了。”江问蕊扯了扯唇角,十分干脆道,“今日去交上吧。”
曲昭雪点点头,便一边将江问蕊送出院,一边道:“在家中等消息便是,等到了升堂那日我会去告诉你,到时候还请姨母与当初看见你婆母刺伤姨母的证人,一道前去公堂。”
江问蕊已经走到门口了,步子一顿,缓缓转头看向曲昭雪,神色有些恍惚。
曲昭雪微微眯了眯双目,道:“姨母不知晓你要与你夫君分离之事?”
“她会知晓的,你不必担心。”江问蕊扯了扯唇角,道,“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了,就由不得他们了,我才不想陪着他们粉饰太平。”
曲昭雪沉默了,立在门口瞧着她,只与她道了句“慢走”。
曲昭雪也明白,他们这样的勋贵,在面对这种问题上,总是将面子看的比天都大,至于将婚姻之事闹上公堂,那更是骇人听闻。
江问蕊想必是瞒着家里来的。
难道她那位姨母就算是被亲家刺伤了,还看不清这家人的面目?
曲昭雪实在想不透她这姨母的心思,却见江问蕊走出两步之后,又缓缓回头望了曲昭雪一眼,道:“多谢你帮忙,将伤害我弟弟之人绳之以法。”
曲昭雪这才明白,江问蕊为何会想到来找她帮忙,原来是因为阿菩表弟受伤,是她帮忙拿住了真凶勇国公世子,江问蕊这才对她产生了信任。
曲昭雪摇了摇头,只道了句“不谢”,江问蕊神色一僵,张了张唇,刚想说些什么,却紧蹙着双眉闭上了嘴巴,决绝地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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