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渊感觉被她轻轻扶住的手臂被火灼了一下, 转头看向曲昭雪, 看她神色满含担忧,眉目柔和了些,轻轻笑了笑, 道:“无妨的,只是他与亡父有些交集而已,与本案没什么干系……”
曲昭雪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也不愿逼他,便缓缓放下手,目光又被那本册子上的记载吸引了过去,用手指着被罢官的记录,道:“那王爷可知,十五年前周致远为何被罢官?”
可顾沉渊的神色没有半分放松,只抿了抿唇,道:“此事也与本案没什么干系……”
曲昭雪本能地感觉不对劲,顾沉渊这般反应实在是太过反常。
若是他并不知道,他定会据实已告,而他这般岔开话题,便证明他知晓周致远被罢官的原因。
只是他不愿提起罢了……
曲昭雪紧蹙着双眉,道:“可是……”
“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我知晓的也并不清楚,但我能确定的是,确实与此案并无干系……”顾沉渊认真地望着曲昭雪,道,“等此案结束之后,若是有空,我再跟你讲吧。”
曲昭雪知道从顾沉渊这里是撕不开口子了,便点了点头,想着寻个机会问问父亲,说不定能知晓些事情,便岔开话题,道:“这个殷忠在二十年前尚且没有国公爵位吗?”
顾沉渊见曲昭雪没有再问,似是长舒了一口气,道:“是,殷忠是行伍出身,后来才被调入长安任千牛卫大将军。”
“那为何如今封了这般高的爵位?”曲昭雪微微蹙眉,转头看向顾沉渊,道,“若未立下大功大功,这国公的爵位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得来的……”
顾沉渊默了一瞬,轻轻坐在曲昭雪的身旁,轻声道:“我与你说了,你可切记,莫要外传。”
顾沉渊看向曲昭雪的目光中隐含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曲昭雪见状便知兹事体大,点了点头,道:“我记得了,王爷请说。”
顾沉渊叹息了一声,道:“当今圣人并非名正言顺继位大统的太子,此事你可知晓?”
曲昭雪记得原书中有提起过一次,思忖片刻,便道:“只是略有耳闻。”
“当今圣人是先三皇子,先太子继位后,先三皇子便遵照先皇遗旨,被封为易王,前往河北道定居,五年之后,易王以宦官乱政为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攻进了长安城中,由此继位,成为了如今的圣人。”
顾沉渊眉头皱了皱,道:“而当初因从龙之功备受圣人宠信的有五个人,分别是为圣人起兵疏财提供军需粮草的泰兴侯江富兴,时任左相率文官投诚的良国公云秉正,在宫中劫持了先皇的内侍王丛,和在圣人兵临长安城下时与圣人里应外合夺城的勇国公殷忠……”
说到这里,顾沉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放在桌上的手臂绷直了,双拳渐渐攥紧,道:“还有一人,便是时任河北道节度使,随同圣人起兵的早已故去的家父……”
曲昭雪一惊,睁大了双目看向他。
原来竟有这般隐情吗……
顾沉渊的父亲既有从龙之功,又被封郡王,可为何会含冤而死呢……
顾沉渊苦笑了一声,道:“所以也难怪圣人会对他们这般袒护,不过若是事情闹大了,圣人也绝不放纵,你放心便是。”
顾沉渊的眼神忽而变得坚毅,往曲昭雪耳边轻轻凑了凑,道:“等将殷尚学绳之以法之后,在圣人面前的事,交给我便是了。”
“我定然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虽然顾沉渊的脸离曲昭雪尚有段距离,但这段话却让曲昭雪耳朵一阵酥软,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忍不住抬眸看向顾沉渊的脸。
能遇到这般刑狱官,着实是她之幸。
是长安之幸。
……
大明宫的含元殿内,一阵疾风袭来,将大门忽而轰开,吹拂着殿中央的帷幔,那随风扑来的雨滴险些打湿了如鬼魂般飘荡的帷幔……
“不要!不要来找朕!”
圣人陡然在睡梦中被惊醒,满头汗渍大声呼喊着,睁开双目之后便见眼前飘荡着的帷幔,在风雨声中似是在呜咽一般,齐刷刷地向他奔来!
“王丛!王丛!”
圣人浑身颤抖着,嘴里大喊着,身子往后退着,拼命地将那床明黄龙被往身上盖,此时只听得王丛那沙哑又高昂的声音夹杂着怒火,大喊道:“你们这些小东西,是皮又痒痒了,还是脑袋不想要了!守夜这般不认真!惊到陛下了可如何是好!”
一群年轻的小内侍都跪在大殿门外战战兢兢地告罪,立在他们面前的是头发半白的王丛,只听得他又高声道:“明日自己去掖庭领上二十板子!”便头也不回地返身回到殿中,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弓着身子缓缓来到了床榻前,撩开了已经平静下来的帷幔,悄悄伸头进去,轻声道:“陛下,奴婢来了。”
“底下人伺候的不尽心,奴婢已经责罚他们了,让陛下受惊了,奴婢明日便随着他们这些小东西们一起去挨板子……”
王丛说这话时虽然是自责惶恐的语气,可是神色却如同哄孩童一般温柔,圣人此时应该是从噩梦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冷笑了一声,道:“把你老东西给打得病了,谁来伺候朕!你倒是会躲懒!”
王丛闻言一脸笑嘻嘻的模样,高声应下,道:“陛下就是借奴婢两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躲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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