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修竹似是有些脱了力,又软软地瘫倒在了大迎枕之上,顾沉渊将他的手缓缓从自己的衣襟上松开,理平了衣襟上的褶皱,缓缓坐了回去,略一抬眸,便见曲昭雪正望着云修竹出神。
顾沉渊微微蹙眉,神色似有不悦,道:“你看他作甚?”
曲昭雪听到顾沉渊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微微转头,略微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顾沉渊会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有些唏嘘罢了……”曲昭雪轻眨双眸,缓缓道,“还好他没将救命恩人认成我,否则,如今在府中独守空房的人,就是我了……”
顾沉渊闻言,眸中似有一丝光芒浮动,默了一瞬,手指在身侧蜷曲了一下,才缓缓道:“好人定有好报,曲娘子此生一定会有份好姻缘的……”
曲昭雪微微惊讶了一瞬,总觉得顾沉渊今日反常得很,她可从未想过顾沉渊能说出这般安慰人的话,语气竟然还这般温柔。
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她能有一份好姻缘吗?
曲昭雪其实并不抱希望,于她而言是绝不能接受丈夫逛青楼,更不能接受丈夫纳妾的……
而这个时代,于男子而言纳妾买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曲昭雪抿唇笑笑,却同时摇了摇头,垂下了双眸,轻声道:“那就借王爷吉言了。”
顾沉渊神色有些僵硬,谈到这个话题颇觉尴尬,还好如今马车已经到了泰兴侯府门口,竹青进了马车将云修竹扶起送下了马车,顾沉渊略一思忖,便跟了下去。
曲昭雪仍坐在马车当中,听着泰兴侯府大门打开的声音,接着便是呜咽着的女子声音。
“夫君,夫君这是怎么了?”
曲昭雪抬臂想要将窗帘拉开个缝隙,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却生生顿住了手臂,又缓缓放下帘子。
如今这个时候,她还是莫要冒险露面的好……
只听得顾沉渊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今夜本官前去平康坊的青楼当中查案,正巧碰上酒醉的云世子,便将他送了回来。”
江问蕊似是呜咽了一声,道:“那他是不是……在跟那些妓子……”
“本官未曾细究,尚有公务在身,便先告辞了。”
顾沉渊说完这句便反身离去,只剩下江问蕊立在那里,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着牙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世子送进去!”
曲昭雪听着马车外江问蕊颇为崩溃的吼声,垂着眸静静等待着顾沉渊。
她不会去同情江问蕊,但也不会幸灾乐祸,江问蕊若是真有勇气,如此困局倒也不是不能开解。
就看她自己如何选择了……
待顾沉渊上了马车后,马车又开始行进了,二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一时间狭窄的马车里沉默在悄悄蔓延。
还是曲昭雪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这位大理寺卿白汝文,王爷可了解?”
顾沉渊双拳在身侧微微攥紧,眉头一皱,默了一瞬,才道:“应当算是……颇为了解吧。”
“若我真的能送殷尚学上断头台,白正卿可会枉法?”
曲昭雪抬眸望着顾沉渊,眼神中满是无奈,却又隐含着一丝希冀。
顾沉渊回望着曲昭雪,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了她那晶亮的眼眸中。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种坚定又柔和的眼神了,虽如羽毛般轻柔,却似有千钧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席卷而来。
顾沉渊忽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伸手松了松衣襟,眉目稍微柔和了些,轻轻笑了笑,道:“有我在场,他不会的。”
曲昭雪一愣,眨了眨双目,道:“王爷的意思是,等开堂那日也会在场吗?”
顾沉渊长长地应了一声,身子略微有些紧绷,瘦长的手指摩挲了半晌,才缓缓道:“既然你有顾虑,那我若在场,想必你也能安心些吧……”
曲昭雪感觉心跳的厉害,手指紧紧地捏着身下的软垫,略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目光,道:“其实王爷公务繁忙,倒也不必……”
“上次是我的疏忽,让他们将此事捅到了圣人面前……”顾沉渊打断了曲昭雪,面色微微有些发冷,但是看向曲昭雪的眉眼依然柔和,道,“这次案子虽不是我主审,但我也不会让他全身而退的。”
曲昭雪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对顾沉渊的意思捉摸不透。
她一开始认定,顾沉渊是出于刑狱官的责任感,才这般关注此案,可是今夜听顾沉渊与她说话的语气,与看着她的神情。
她又觉得不确定了,反而觉得颇为尴尬,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此时马车突然停下了,正紧绷着身子的曲昭雪不小心被闪了一下,脑袋登时往马车门的位置歪去,却没有触碰到坚硬的马车壁。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只听得“咚”的一声,她的右额角撞上了一块颇为柔软却很有弹性的东西,曲昭雪一惊,便见顾沉渊站起了身,但半弯着腰望着她,离她仍有段距离,但那姿势就像将她半环在怀中似的,左手掌正抵在她方才撞向马车壁的位置。
曲昭雪不经意地撞进了顾沉渊的眼神中,见他微微蹙着双眉,目光中却隐含着担忧,轻声问道:“可碰疼了?”
曲昭雪有些紧张,身子绷得更厉害了,悄悄往后挪了挪,垂着眸道:“没有,多谢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