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兴侯苍白的脸上还残存着些许红晕,一看便是饮过酒,他步入公堂之上,见自己的好女婿被护卫押住了,心里一惊,急忙行礼道:“见过襄郡王,不知襄郡王将江某的女婿扣在此处,是何意啊?”
顾沉渊见状勾了勾唇,道:“侯爷了来得正好,请看看跪在地上的这二人,侯爷可识得?”
江富兴心中暗道不好,小步挪上前去,看了一下两人的脸,心彻底沉了下来,又看向立在一旁并未出声却神色凝重的罗岱英,便知事情很不乐观。
罗岱英仍然没有出声,只叹息了一声垂下头,轻轻地摇了摇……
江富兴深深吐出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只要他撑到良国公进宫就好了,便道:“江某认得,这位是汪海,江某万花楼的掌柜,另一位是柯遇,万花楼库房的管事,不知二人是犯了什么罪?”
汪海闻言身子一抖,眼神涣散地望着身前泰兴侯的袍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顾沉渊微微蹙眉,盯着他道:“侯爷不知道他二人所犯罪行?这可是替侯爷管理万花楼的人……”
江富兴闻言,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笑了笑道:“他二人确实是在万花楼中做事不假,都是陪着江某从海上大风大浪过来的,江某给予他们足够的信任,让他们放开手脚经营,也帮着照拂二人的家人,可是他二人是否犯下罪行,江某实在是无从得知啊……”
汪海本欲出声,听完江富兴这番话,又将话生生咽下去,垂下头面露痛苦之色,而柯遇则是没什么表情,俨然一副已经认命了的模样。
“是吗?那本官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顾沉渊身子挺直了些,继续道,“云世子涉嫌科场舞弊,将旁人所作文章誊抄到自己的试卷上,以谋取了状元之位,而文章原作者落第之后,被人谋杀于宣阳坊中,直接凶手是这名叫柯遇之人,然而万花楼掌柜汪海有指使其行凶之嫌疑,本官进一步推出,抄袭了死者文章的云世子有杀人动机,又与万花楼的实际掌权人,也就是泰兴侯爷你本人是翁婿关系,本官为查清案情,便请二位前来说明案情。“
顾沉渊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道:“如今案情已经明朗了许多,云世子舞弊的事实证据确凿,只需进一步查明其中牵涉的其他官员即可,另外还需获取汪海与柯遇二人的口供,以查明究竟何人指使,两个案子就能结了。”
江富兴感觉心彻底沉到了谷底,愣了许久才又行礼,高声道:“王爷明察啊,江某从未指使过这二人,云世子也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啊……”
顾沉渊沉着地放下茶杯,勾了勾唇角,道:“侯爷可以作出辩解,本官也会继续讯问嫌犯以获取口供,这二者并不冲突。”
江富兴登时吃瘪,只见云修竹神色恍惚,一边摇头,嘴里一边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只听得外面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堪入耳,而顾沉渊正吩咐书吏将笔录整理好让诸方画押,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拖延下去了……
他引以为傲的女婿和亲家,可不能就这么倒台啊!
焦家娘子一直静静地听着,待看到书吏拿着笔录让众人签字画押之时,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何家夫妇皆在一旁安慰她,曲昭雪看着三人的面孔,却觉得高兴不起来。
此事有些太过顺利了……
良国公府根基深厚,身份又特殊,只怕不会这么轻易地垮掉……
圣人亲外甥的状元之位是舞弊来的,还涉嫌杀人,这可是闻所未闻的皇家丑闻……
曲昭雪蹙眉思索着,只听得门口突然又是一阵响动,百姓皆自动地散开,只见一群身穿绯红衣袍的男子井然有序地款款步入京兆府的公堂之中,江富兴见状彻底松了一口气,而顾沉渊则是眯起了双目,顿了顿身子,才缓缓从其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
曲昭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这些红衣男子面白无须、唇红齿白,看起来长身玉立又步态优雅,为首的那人还手持一柄拂尘,笑容竟然比女子还要温婉。
只怕是宫里来的内侍……
那为首的男子柔柔地笑了,一甩浮尘,道:“奴婢见过襄郡王、泰兴侯和云世子,没想到都这般时辰了,襄郡王还这般点灯熬油地审断案子,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定会心疼了。”
此人的声音捏得细细的,曲昭雪更加笃定他是个内侍,而顾沉渊见状也回礼道:“孙公公哪里的话,既食君禄,便忠君之事,谈不上什么辛苦,倒是孙公公深夜出宫来此,才是真正的辛苦,让陛下心疼得很。”
“哎哟,襄郡王还是这么熨帖。”孙公公捂着唇笑了笑,道,“陛下也不光心疼襄郡王,还心疼他那今日新婚的外甥呢,怎的婚宴办得好好的,就被襄郡王叫走了呢?”
顾沉渊微微蹙眉,道:“是这样……”
“哎哎哎!”孙公公摆了摆手,道,“王爷可莫要给奴婢解释,陛下请王爷、侯爷和云世子进宫叙话呢,不如进宫再说?”
顾沉渊闻言深深吐出一口气,颔首应是,回头望了曲昭雪一眼,二人眼神交汇,曲昭雪便知道,此事只怕又要多生事端了……
若是圣人当真介入,只怕案情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顾沉渊将莫愚唤来,将众人都安排在京兆府中过夜,又遣散了正在围观的百姓,随着前来传旨的内侍出了京兆府的大门,往宫城的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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