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沉渊显然也明白了这意思,道:“罗讼师既然精通律法,想必也知晓,就算苦主不追究,本官身为京兆尹,也须得依律法对其施以刑罚。”
罗岱英则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罗某自然是知晓,不过虽然律法无情,但是人却有温度,刑狱官可比这律法要重要得多……”
曲昭雪心里一惊。
这人竟然还敢教顾沉渊做事,还真是挺胆大的,不知道有什么背景……
顾沉渊闻言也不急不恼,勾起了唇角,道:“罗讼师言之有理,本官确实也有放他一马的心思,只是他还犯了件杀人案,本官就是想法外开恩,也确实做不到啊……”
“杀人案?”汪海一脸惊讶的样子,扭头看向跪在那里的柯遇,用手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又痛心疾首地哀叹一声,道,“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罗岱英又扭头望了汪海一眼,曲昭雪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到汪海一脸吃瘪的模样,如鹌鹑似的缩回脑袋不言语了。
这倒让曲昭雪十分惊讶了,这二位关系整个颠倒了似的,看起来这讼师像是大爷,这位客户却成了乖乖听话的小弟,根本没有一丁点甲方爸爸的尊严……
确实是奇妙的很……
而且,这汪海看起来并不算聪明,根本不像是个日进斗金的大铺面掌柜,脑子绝对不如这位罗讼师活络。
罗岱英又转向顾沉渊,叹息了一声,又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罗某便不宜置喙了,此案既然与万花楼无关了,那罗某便与汪掌柜先行告辞了。”
顾沉渊手指轻轻点着桌案,双目紧紧地盯着罗岱英。
这罗岱英虽然看起来对他十分尊敬有礼,实则每一句话都在明里暗里地冒犯他,先是为着收买人心的目的教他人情重于律法,现在又擅作主张地想要离去。
顾沉渊倒是听说过这个罗岱英,他为好几个勋贵脱罪之后,在长安城的勋贵之中彻底打响了名号,来找他做讼师的人非富即贵。
而顾沉渊身为京兆府还是第一次与他在公堂之上见面,可见这罗岱英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大理寺管辖之案,涉案之人身份高贵,由不得京兆府管辖……
罗岱英刚给汪海使眼色要离开,却被顾沉渊叫住了。
“罗讼师请留步,本官还需询问一下苦主和疑犯,还请二位稍等片刻。”
罗岱英略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见顾沉渊虽唇角含着笑意,但眉目之间似有凌厉之色,略一思索,才不情不愿地恭敬应是,顾沉渊便看向跪在那处的柯遇,道:“柯遇,你可有要询问之事?”
柯遇低垂着头,脖颈处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双手紧紧地纠缠着衣袍,罗岱英微微挪了挪脚步,让自己那华贵的靴子跃到了柯遇的眼前。
柯遇身子猛地一颤,轻轻眨了眨双眸,身子猛然松懈下来,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高坐在公堂之上的顾沉渊,道:“没有了……”
曲昭雪闻言闭了闭目,双拳在身侧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她能理解柯遇的痛苦与顾虑,她不能强求每个人都做出同她一样的选择,她只能选择尊重。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选择什么都不做,而放弃针对作恶之人……
故而在顾沉渊转向她询问时,曲昭雪仰起了头,高声道:“我有疑惑未解,想请万花楼汪掌柜解答。”
汪海突然被点名,愣了一瞬,而顾沉渊见状身子往后一仰,道:“问吧。”显然是不打算干预的意思。
罗岱英皱了皱眉,知道这确实符合律法,只能转过头来笑着应对,曲昭雪对他回以微笑,道:“我是想请问一下,这夜明珠和飞钱当真是柯遇盗走的吗?”
“这还有假?”汪海看起来急了,高声道,“丢了夜明珠,汪某还要被训斥,这汪某还能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汪掌柜莫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曲昭雪看起来十分亲和,眉目间温柔得很,继续道,“我是在想,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柯遇是事先预谋杀人,而柯遇与这死者焦解元平日里无仇无怨的,我是实在想不到他的杀人动机,便只能推测,他是受人指使而杀人的,若真是如此,这夜明珠和飞钱很可能就不是他偷盗的赃物,而是收买他为其杀人的幕后指使者付给他的赏钱。”
汪海蹙眉琢磨了一下去曲昭雪这番话,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之后,登时怒道:“你这是何意!”话毕又上前几步伸手指着曲昭雪道,“你是在指控汪某教他杀人的吗?你有何证据!莫要在此血口喷人!”
曲昭雪急忙后退几步,看起来十分无辜地摆摆手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并不是指控,前几日机缘巧合之下,正巧与金吾卫打过交道,当日上午将画像交给金吾卫后,当夜便寻到了人的踪迹,我就觉得奇怪,既然好几日前夜明珠与飞钱丢失之时,汪掌柜就请金吾卫帮忙找寻了,怎的过了这么多日还没消息……”
“更何况,每次寻人寻物,金吾卫第一个巡查的就是人多眼杂的东市和西市,然后是邸舍,方才柯遇说,他一直躲在东市,我就觉得奇怪,怎的盗窃案过了五六日,一直到了凶杀案案发那日,金吾卫才想起来去东市瞧瞧呢?”
曲昭雪紧紧地盯着汪海,汪海一时语塞,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罗岱英,罗岱英神色十分不耐,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道:“金吾卫如何行事,自然不是罗某这般平民百姓能知晓的,王爷若想要核实,大可请金吾卫之人前来作证,若是想要指控汪掌柜指使柯遇杀人,还是要有实证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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