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雪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瞬。
万花楼这个名字,她可太熟悉了……
泰兴侯江富兴在十五年前失踪,正是在战乱之中散尽家财匡扶大业,并带领江家商铺众人出海闯荡一番事业,后光荣归来长安城,带回来无数的海外珍宝,还就此一并开通了同海外之贸易路线,由此被圣人封为泰兴侯不算,还在长安城中开了一家名为万花楼的铺子,专卖些海外稀罕玩意儿,供长安城勋贵猎奇赏玩,说是日进斗金也不算夸张。
曲昭雪猛然想起来那颗会发光的珠子,登时感觉浑身汗毛竖起,点了点头,便屏息以待,等玲娘子继续说下去。
“那你应当知道,万花楼背后的真正老板乃是长安新贵泰兴侯,而泰兴侯之嫡女许配给了良国公世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明日还是后日便是出嫁之日了。”
曲昭雪记起来昨日江问蕊来她家中请她送嫁之事,抿唇笑笑,表示自己知晓,而玲娘子伸手举起茶杯,望着上面泛起的茶沫,道:“我云想楼中有长安城最好的布料和最好的绣娘,泰兴侯府早在年初便寻到了我这里,豪掷千金请我云想楼为江娘子做一身嫁衣,我毫不犹豫地接下,之后每日万花楼中都会差人送来上好的珍珠、翡翠还有一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宝石玉器供我挑选,按照我的意思打磨镶嵌过后,缝制在嫁衣上。”
“这么一来二去,我便认识了万花楼的那个管事,名为柯遇。”
玲娘子的眼神忽然有些涣散,似是十分柔和,却又从明亮渐渐走向黯淡,她将那茶杯轻轻地递到唇边抿了一下,继续道;“那柯遇嘴很甜又会来事,长得仪表堂堂,看起来与旁的生意人不一样,倒像是个卖力气的,不止一次地向我示好,可我拒绝了,直到有一次遇上了前来无理取闹纠缠的客人,是他帮我摆平了,我才……”
玲娘子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你能理解吗?孤身一人打拼着,终于感觉自己终于幸运一次了……”
曲昭雪感觉有种灵魂被击中的感觉,现代的她独自在大城市打拼,好像正像如今的玲娘子一般。
只是她从未遇上过这样的一个人罢了……
玲娘子察觉到了曲昭雪的情绪中悄然渗透出的落寞,心里也柔软了几分,继续道:“这手帕便是当时我绣了之后送他的,算是定情信物吧。”话毕又将茶杯重重地放下,道,“我也有一条,只是后来我与他彻底决裂之后,我便将那方手帕烧了,想要问他要回这方帕子,他却不愿意给我了……”
曲昭雪被这接二连三的线索和事实震惊了,心沉到了谷底。
玲娘子的心情她太能理解不过了,这种苦楚她也能感同身受,若如玲娘子所言,这手帕一直在那柯遇的身上,极有可能是这个名为柯遇之人将手帕留在了案发现场。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其中竟然还与泰兴侯府有干系……
曲昭雪想继续深究下去,可是又不愿意再去揭玲娘子的伤疤,玲娘子仿佛洞察她心似的,并没有再续茶,反而从箱笼之中取出来一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道:“我记得好像是端午那日,我与他相约一起用晚膳,谁知我等了他许久也不见人,直到夜里闭市之后,他赶在子时以前姗姗来迟,而且,左臂被狼咬了一口。”
曲昭雪更加震惊了。
夜里坊门关了之后,街道上巡查甚严,遇到行人都会关押起来问询,可这柯遇竟然能在受伤的情形下躲避金吾卫的搜查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东市……
“我问他怎么伤的,他死活不说,我只能给他包扎,可从那日起,我便经常发现他身上带伤,我实在忍不了了,逼问于他,他才与我说了实话。”
玲娘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用力地闭上了双目,似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道:“他说他在为人卖命,做了些违反律法的勾当,我求他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可他不愿,宁愿与我决裂,也不愿意收手……”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我与他一刀两断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没再来找过我……”
玲娘子话毕,将方才给自己斟的酒一饮而尽,默了一瞬,才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曲昭雪手指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搅动着,抬眸看向玲娘子,小心道:“我可以问吗?”
她知道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在逼玲娘子回忆一段她并不愿回忆的往事,平心而论,曲昭雪实在不愿问这样的事情,可若是不问,只怕事实真相难寻,一个不巧,玲娘子也会被牵扯进来……
而玲娘子看起来面色平静如水,轻声道:“你问便是……”
曲昭雪深呼吸了一口,才缓缓道;“你可曾见过一个约莫半个鸡蛋大小的珠子,夜里能发光的那种?”
玲娘子的睫毛如同蝴蝶之翼一般,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垂下了眼眸,道:“我并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
曲昭雪看着玲娘子这般伤心又强忍着的模样,心里实在酸楚,忍不住道:“对不住,我不该……”
“此事与你无关,是他罪有应得。”玲娘子飞快地移开目光,双目望向窗外,轻声道,“我劝过他,可他不以为然,犯了律法,便要受惩,没什么好对不住我的。”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如今他身在何处,我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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