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雪随着荀彦宁迈入了京兆府的大门,并未踏入正厅,便直接往西边走去,穿过一个小偏门,便见一个六人看守的比曲昭雪家还简朴的小院子,荀彦宁刚推开门,曲昭雪便闻见了一股十分难闻的味道。
她突然有些后悔刚吃了胡饼了……
这种气味,就像是来自地狱一般,腐朽陈旧,像是要攫取掉人所有的精气一般,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毛,后背一阵阵凉气往骨头里钻。
曲昭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原来这便是京兆府的停尸房……
屋内整齐地摆放着六个木台,只摆放着三具尸体,都盖上了白布遮着,曲昭雪壮着胆子掀开了离门最近的那具尸体上的白布,便见焦桐疏那张本来眉清目秀的脸,已经有些认不出了。
曲昭雪先是摸了摸他凌乱而微湿的发丝,头顶的发簪堪堪绾住了发髻,只见他两眼闭合,嘴唇发黑,看起来紧紧咬着牙关,满脸痛苦之色,再往下看,在他的脖子喉结的上方有一道紫红色的血荫勒痕,一直连到耳后。
曲昭雪蹙了蹙眉,想要看得更清晰些,便见荀仵作燃了一盏灯摆在尸身旁边,将阴森的屋子照得更亮堂了些,曲昭雪也能看清焦桐疏的脖子。(1)
紧贴着那道紫红色勒痕下方,有一道白色不易察觉的白色索痕……(2)
荀彦宁简单查验了一番,便道:“看起来确实是自缢无疑了。”
“我看倒是未必……”曲昭雪摇摇头,手指着那道白痕,道,“这道白痕,荀仵作是如何解释?”
荀仵作将烛台凑近尸体好生看了看,却发觉自己离曲昭雪有些太近了,急忙又远离了些,掩饰般地咳了咳,道:“想必是死后绳索的位置发生了一定的位置移动所致。”
“人已经死了,绳索为何会发生位置移动?”曲昭雪拿起了焦桐疏身边的那根末尾打结的绳索,道,“如果是在他死后,有人移动过死者的位置,也未可知。”
曲昭雪知道这个年代的法医学检验也不是很发达,她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只能依照她在现代做律师的经验来判断,这绳子也只是普通的麻绳,倒是很粗,曲昭雪在自己的胳膊上比量了一下,按照焦桐疏的身高和案发阍室的高度,焦解元倒是能自己将绳子挂上去。
荀彦宁对曲昭雪的话半信半疑的,思忖了片刻,便道:“那荀某再进行全身检验吧,看是否有旁的疑点。”
曲昭雪微微颔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荀彦宁将尸体上的白布扯下来放在一旁,只穿了白里衣的尸体就展现在曲昭雪眼前,脚下还蹬着一双普通的黑靴。
曲昭雪皱了皱眉,却并未出声,看着荀仵作将尸体身上穿的衣裳褪下后,研磨过后,便在一旁记录着尸体的身体特征,曲昭雪也并不避讳,先是摸了摸死者潮湿的里衣和靴子,才从头到脚将尸体仔仔细细地查探了一遍,发现尸体的双膝和大脚趾上有淤青的痕迹。
曲昭雪将烛火靠近几块淤青,一边看着一边道:“劳烦荀仵作看看,这淤青是何时弄的?”话毕便将烛火放在那处,又去看尸体的手,焦桐疏的指甲缝隙里似有麻绳的碎屑,手指和手掌皆有磨损的痕迹,应当是窒息挣扎的时候抓了绕在颈部的绳索所致。
曲昭雪刚想说让荀彦宁协助她,二人将尸体翻过来,却见荀彦宁手执笔立在那处,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惊讶地望着她。
曲昭雪一看他的表情,登时明白过来,想必是她面对男尸时太过豪放,才让荀彦宁这般惊讶……
曲昭雪感觉到脸有点热,一时尴尬地不知该怎么反应,她好像又忘了自己是古人了,就对着男子尸体这么直白地盯着看。
还好荀彦宁轻咳了两声,道:“对不住,方才想起件事情才有些失态,荀某这便来看。”这才解了曲昭雪的尴尬,让曲昭雪大松了一口气,而荀彦宁说着便走到了尸体的腿部,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番,道,“就荀某的判断,应当是生前碰撞所致,不是人为用手足或棍棒击打,距死亡之时具体多久倒是不太好判断,应当是极近,一个时辰之内吧。”
荀彦宁说完便走回去又执笔将方才的发现写完,又看了看尸体的手,便艰难地将尸体翻了过来,曲昭雪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豪放”一些,就乖乖立在那里没帮忙,待荀彦宁将尸体的背部露出来后,曲昭雪彻底惊了。
尸体的背上蝴蝶谷和后臀的位置,竟然有与膝盖上几乎一致的磕伤的淤青……
荀彦宁秀气的眉头也拧紧了,仔细地查探了片刻,道:“与膝盖上淤青的成因和形成时间应当一致。”一边又记录下来,一边道,“荀某倒是从未见过上吊而死的尸体上会有这般伤痕。”
“会不会是他脖颈被勒紧了奋力挣扎之时,碰到了坚硬之物所致?”曲昭雪又拿起他的里衣看了半天,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磕碰的痕迹,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荀彦宁一边飞快地记录着一边道:“可能性极大,若说是寻常磕碰,荀某还真想不出,怎样能磕碰成这副模样。”
这倒是奇了……
曲昭雪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此案不寻常的点实在是太多了,如今她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死者是被人杀死的,而非自尽。
只是,她还是不知道是何手法,须得回案发现场再好生查探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