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蝉微微拧着眉头,“欺君大罪呢,等宣府战事一平,那些人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走一步看一步吧。”
继而又笑,“不过看她的反应,那周太监定是要倒台了,这才慌着找下家。我上次请她来,就想试探试探她会不会反水,她却不肯来,倒是误打误撞帮了我的忙。”
金绣也乐了,撇着嘴说:“这就叫活该!以后有她好看的。”
“小姐,卫掌柜回来了!”一个小丫头跑进来,满脸喜色,“人都到胡同口啦!”
姜蝉大喜,腾地站起身,顾不上说话就往门口跑。
金绣抱着斗篷在后面追,“下着雪呢,您慢点,地上滑!”
近了,近了,看见大门了,那里有许多人忙着,钱掌柜挑着一挂鞭,噼里啪啦响得不分个儿,袁嬷嬷指挥着众人烧火盆,准备红绳红缎子艾草,忙得团团转。
见姜蝉过来,大家都笑着给她道喜,每个人脸上都在笑。
姜蝉立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一眼就看见被人群簇拥着的卫尧臣!
他应该走得很急,听声音有点气喘,脸也红红的,几缕碎发从额头垂下,俏皮地一翘一翘的。
瘦了很多,两腮的肉都凹了下去,走时还穿着正好的袍子,现在都有些晃荡了。
鼻子酸酸的,万千情绪纷纷扰扰冲抵过来,梗在心口,堵在咽喉,姜蝉静静地倚在门旁,张了张嘴,无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在哭,也在笑。
卫尧臣却好像听见了似的,抬头往这边看过来,眼睛一下子变得像阳光下的湖水,闪闪的,润润的。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扬起一张笑脸,“东家!”
没有风,洁白的雪花悄然无声落下,各种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模糊,白茫茫的天地中,唯有他是鲜活的。
姜蝉走过去,轻轻拉起他的手,“回家。”
“红红火火,否极泰来!”钱掌柜高声道,“小九,跨火盆!”
卫尧臣依言跨过火盆,紧接着袁嬷嬷过来,拿着一束用红绳捆着的艾草,不住拍打卫尧臣,念念有词:“晦气扫除,吉祥相伴,好运连连,增寿添岁!”
艾草上下翻飞,呼呼的,隔着丈许都能感到袁嬷嬷的力道。
“嬷嬷,你轻点,艾草都快被你打断了。”姜蝉忍不住提醒她。
袁嬷嬷停了手,笑嗔道:“瞧把你心疼的,我还没用力呢!好了好了,我不碍眼喽,快进去,夫人在暖阁,拜见过夫人,你们两个也好说些悄悄话。”
众人一阵大笑,姜蝉冲袁嬷嬷皱皱鼻子,转身和卫尧臣进了院子。
姜如玉早早在廊下等着了,卫尧臣当即上前拜倒,却被姜如玉一把扶住,“好孩子,快进屋暖和暖和,瞧瞧这瘦的,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卫尧臣笑道:“我一点没受罪,真的,一点皮肉苦都没有,在里面待着左右无事,接连睡了好几天,倒是把觉补足了,就是吃不惯里头的饭。”
姜如玉马上迭声吩咐备饭:“叫厨房把他们的看家本事拿出来,小九吃得高兴,他们赏钱翻倍!”
又叫人开库房,“去抬两筐铜钱出来,内院外院的都赏,大街上也撒,两筐不够就多抬点。”
袁嬷嬷笑呵呵应下,自去盯着婆子们办事去了。
姜蝉问他:“昨天我还见了刘大人,他说几时能结案他也不清楚,怎的突然就把你放了?我们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卫尧臣眼神很温柔,笑意从嘴角一直荡漾到眼睛,“当官的说话,都是说一半藏一半,从不把话说死。其实刚提调到刑部时,刘方略问了我几句案子,那时他的口风就已经松动了。”
“可把我们小姐担心的,吃不好睡不着的!四处求人保你,那银子花得淌水似的,我们看着都不忍心。可偏偏有些人不省心,不说帮忙,反倒上赶着添乱!”
金绣把几碟子点心和热茶放在桌子上,感慨道:“也就是我们小姐器量大,不与他们计较,换个人……哼!”
她摇摇头,露出些许不忿。
卫尧臣一听这话里有话,忙问怎么回事。
“别听她胡说。”姜如玉忙道,“蝉儿,你给小九做的新衣裳好了没有,一会儿让小九换上。”
姜蝉对上卫尧臣疑问的目光,浅浅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我想着姜家这么大的地方,就我和我娘两个主子,好多院子都空着,干脆把你娘接过来一起住,于谁都便宜。”
卫尧臣多么机敏的人,稍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试问道:“是不是我姨家找你闹事?”
姜蝉道:“他们什么脾性你肯定比我清楚,我也不想瞒你……大概是觉得你没了生路,他们想多给自己扒拉点东西,我许给他们田地宅院,还有两个铺子。”
卫尧臣脸色变了变,“岂有此理,我留给他们的银子足够往后二十年的开销了,怎么还朝你要钱?你不用理会,回去我和他们说!”
“那可不成,不能白叫赵霜霜挨一顿打啊!”
“怎么还有她的事?”卫尧臣愕然,继而脸都涨红了,“孙茂答应过我和她断了,竟然出尔反尔!”
“瞧你,急什么,这些都是小事,犯不着生气,什么也比不得你平安归来。”姜蝉拉拉他的袖子,“洗个澡,好好吃顿饭,今天就在我家歇着,明儿个再回你那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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