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绣不明白,“为什么不接?莫说咱家的布没问题,就算有了差错,也是石家在前头顶着。”
“你没瞧出来?这二掌柜怕是瞒着他们东家呢!”姜蝉慢慢解释道,“你听听他的口吻,往后两家长期合作,连大掌柜都不是呢,他有什么立场说这话?我猜是收货出了错,不敢让东家知道,私底下慌着找替代的!”
金绣恍然大悟,“难怪他不讲价还要加银子。可是小姐,如果他家东家知道了,再找到咱家来,咱们还做不做?”
姜茶叹了口气,“我刚才虽是推脱,说的也是实话……内务府要的是松江布,不是咱通州织坊的布,真出点子差错,咱家也逃不了责任。”
十来天过去,冯旺没有再登门,姜蝉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着手准备新铺子选址,这日刚要出去,不妨门上来报,说是石家来人了。
姜蝉只得请他们进来。
来者三人,冯旺低眉顺眼地侍立在一个年轻男子身后,那人身着青灰色暗纹灰鼠棉袍,腰间悬着一块品相极佳的古玉,看样子应是石家的主子。
还有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体态微胖,身上套着件半新不旧的酱色湖绸长袍,嘴角带着习惯性的笑意,看似谦和,但两眼精光四射,闪着不容置疑的神气。
这打扮俨然是管家模样,但这风度似贵不贵,似贱不贱,姜蝉一时拿不住此人是何来头。
冯旺给姜蝉介绍道:“这是我们少东家。”
年轻男子笑道:“单名一个磊字,就是三个石头的磊,我父亲有时开玩笑,一个就压得他透不过气,我这一下子四个石头,快压死他了!”
说罢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姜蝉跟着笑了笑,唤了声“石公子好”,接着把目光投向旁边那个男人。
冯旺却低下头,不言语了。
石磊笑着说:“他是我们家的财神爷,我们这辈的孩子都叫他曹爷爷。”
姜蝉自然不可能叫出口,只是讪笑,并不搭话。
那人温和说道:“叫我老曹就行。”
声音较一般男人更细,更软。
宦官?!
姜蝉的脊梁骨立刻紧绷起来,“老曹”她是不敢叫的,行礼道:“曹爷好。”
曹太监笑着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家货源出了点问题,宫里交办的松江布短了五千匹。今年冷得早,大运河结冰也早,南边的布短时间过不来,管事的一开始不敢告诉我,想私底下解决。”
石磊瞪了眼冯旺,他脑袋低得更深了。
“找来找去找到了您家,奈何您不答应,他瞒不过去了,才告诉我实话。你家的布我也看了,老实说,虽比松江布稍有不足,可也绝对不差!”
石磊苦笑一声,起身长长一揖:“宫里的差事万万耽误不得,请姜娘子帮在下这个忙,大恩大德,在下谨记于心。”
姜蝉忙屈膝还了一礼,也是苦笑着答道:“不是我不肯帮忙,毕竟不是松江府出的布,万一……姜家小门小户,实在承受不起雷霆震怒。”
“这……”石磊看了看曹太监。
此时冯旺已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曹太监摆摆手,“姜娘子不用担心,大概齐您也瞧出我的身份了,实不相瞒,这差事是我督办的,办不好,我也没法交差。”
“你的顾虑我明白,”曹太监顿了顿,索性说得更清楚,“不会让你吃挂落的,这五千匹布是赏人用的,就从内帑走个帐,直接从石家仓库发出去,内务府就过来点个数而已。”
话虽如此,姜蝉仍有顾虑,试探着说:“前阵子我家刚吃了官司,恐怕得罪了朝廷上的官老爷。”
曹太监又笑:“他们的手还伸不到内廷来。姜娘子,听说你是个爽利人,今儿个一见,方知传闻也不大准哪。”
姜蝉脸上发烫,情知再拒绝,恐怕就会得罪了这位宦官老爷,因道:“既是要紧的差事,那我们就尽力去办,多出的二两银子也不用付,我们卖别人多少钱,就卖石家多少钱。”
石磊明显松了口气,笑吟吟说:“礼尚往来,我家除了内务府的供奉,西路也有铺子,那边对松江布需求也很大,你家布比松江布便宜三成,我看可以试试卖到西边。”
这倒是意外之喜!
姜蝉道:“那敢情好,我们织坊预计还要添新织机,到时候还请石公子务必关照。”
一个月后,五千匹坯布如期交货,石家解了围,为表谢意,又问姜家订了两万匹坯布和一万匹蓝印花布,准备运到西路。
此时已是冬月底,眼见要进腊月门了。
金绣喜滋滋说:“这么多订单,等卫掌柜回来,肯定夸小姐能干。”
姜蝉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却说:“要下雪了吧,也不知道山东那边天气怎么样,他带的衣服够不够……说冬月底回来,怎么还没消息呢?”
知道自己无意中碰到了小姐的心事,金绣吐吐舌头,忙转移话题,“今天天不好,您还去南城看铺子吗?”
前阵子刘婉娘给她介绍了两间铺面,地段不错,价钱也公道,约好了一起去看看。
“去。”姜蝉毫不犹豫,“都约好了怎能失言?再说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合心的,怎么也要瞧瞧去。”
金绣忙备车,叫上张三张四,服侍着姜蝉上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