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卫尧臣察觉到她心情有点低落,忙安慰说,“你瞧赵老爷不就是恶有恶报么?”
些微人语从外传来,金绣并七八个丫鬟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按序摆上酸辣羊肚、清蒸鲈鱼、熏鹿肉、梅菜扣肉,另有杂烩火锅、银丝卷、肉馅馒头、碧粳米、时令水果等等等等,满满当当,桌子几乎摆不下了。
卫尧臣瞠目,“今儿是什么日子?还是有贵客来?”
金绣掩口笑道:“什么也不是,专为你一人做的——小姐一进门就特地吩咐,让厨子拿出看家本事,用心巴结!卫小九……啊,大掌柜,你可得全吃了,不许浪费我们小姐的心意!”
“贫嘴丫头!”姜蝉作势要打,金绣偷笑几声,一溜烟跑了。
伺候的人下去了,屋里静悄悄的。
姜蝉替卫尧臣斟上酒,又要亲自替他布菜,卫尧臣忙说不用,“怎能让东家动手?”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能斗倒赵家,全凭你帮我。”姜蝉不住往他碗里夹菜,“别动,你只管坐着,吃,多吃!”
碗里就堆得和小山一样高。
卫尧臣吃了,转眼间又是一碗。
姜蝉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目光关切,生怕他不够吃似的。
心头微动,卫尧臣忽然想到,他在大堂上说饿肚子的时候,姜蝉投过来的目光也是如此,带着丝丝缕缕的心疼。
清冷的月色照进窗子,和晕红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屋子里像被轻纱笼罩着,显得幽静而深沉。
卫尧臣的眼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我从来都不怕吃苦,怕的是吃了无数的苦,却也看不到半点希望。”
我很幸运,遇到了给我希望的人,她让我觉得,这个操蛋的世界并不是一无是处。
卫尧臣端起酒杯,浅浅饮了一口,冲姜蝉一笑:“现今,真好。”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酒醉的呢喃。
姜蝉的脸一点点红了。
立冬的时候,通州织坊的案子有了结果,姜家和薛峰确无任何勾连,上头再怎么查也没揪到错处,自然无从处置。
不知是不是受了“朋党”一说的影响,薛峰到底离开了都察院,调任开封任同知。
虽是平调,但从京官到地方官,在旁人看来,就是贬谪。
耐人寻味的是,刘方调任刑部侍郎,从南直隶查漕粮回来的王御史王安领佥都御史,苏俊清递补都察院经历。
至于赵华,褫夺一应功名,赵氏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考。
除居丧者外,严禁科考的还有倡优之家、隶卒之徒,并罢闲官吏。一般来说赵华属罢闲官吏,本人不能考,但是不妨碍其子孙、族亲应试。
这下可好,赵家全族已然与贱民一般无二。
一向自诩耕读世家的赵氏族人,全族上下被砸了个晕头转向,叫苦不迭。后来醒过味来,连夜把赵华的祖父祖母父亲的坟,从祖坟里刨出来扔到乱坟岗,宣布将赵家一家逐出赵氏族谱。
包括赵家二房——毕竟是和赵华一个娘生的。
把二房生生怄出一盆血!
自家的前程全没了,二房夫人宁氏气得,带着丫鬟婆子天天堵着赵家小院门口骂,每天骂的还不带重样。
赵霜霜窝在屋里根本不敢露面。
“赵华瘫了,躺在炕上半死不活,小妾通房全跑了!”金绣幸灾乐祸地笑道,“赵霜霜要把她们买了贴补家用,谁听了谁不跑!她还以为自己是人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呢?”
“赵晓雪给人当了外室,那个江南富商看中的本来是赵霜霜,但她没应——倒还有几分骨气,不过她私底下找赵晓雪要钱,结果连门都没进去。”
“她还跑到李首辅家门口,还没出声,就被门子拿着棍子轰。现在都说他们是扫把星,谁挨上谁倒霉,根本没人理他们。”
金绣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皱皱鼻子,“活该,当年没行下那好,就别图别人发善心!”
“还得派人盯着点,赵霜霜心思歹毒,缓过来就会回咬一口。”姜蝉嘱咐几句,不免心生感慨,上辈子赵家把母亲的棺椁扔到乱坟岗,这回换赵家尝尝这滋味了。
果真报应不爽!
“我早预备了,四个人轮流看着呢,小姐放心吧。”
姜蝉一笑,让她开库房把狐裘找出来,“就是石青江绸面儿的那件,边上镶着紫貂风毛,连同这个包袱,都给卫掌柜送去。”
包袱鼓鼓囊囊的,金绣打开一瞧,里面是棉衣鹿皮靴等物。
金绣不由叹道:“山东那边买田发种子,外庄掌柜也能干,还得他亲自跑一趟?通州坯布刚上市,京城又要开分店,里里外外的,全忙活您一个人了。”
“我是东家,我不忙活,光指着别人怎么成?快去。”姜蝉催她,“若他在家,明天我想送他,问问他方不方便。”
“还能不方便?怕是牙豁子都笑出来了。”金绣嘀咕一句,自去不提。
果然,卫尧臣哪有不应的道理!
和随身陪同十三皇子的朝臣不同,卫尧臣等几个商贾并低阶官员早了七日出发,且上头特意交代了,要低调赶路,不可张扬,务必要提前了解当地的行情。
姜蝉怕误了时辰,天刚蒙蒙发亮,就来到卫尧臣的小院。
卫尧臣牵着马,姜蝉没有坐车,两人就这样漫步在清晨的京城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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