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问:“就算压低坯布价格,孙家赔了,可咱们没染料一样交不了货,如果织造局继续给这边的官府施压,咱们又该怎么办?”
卫尧臣往椅背上一靠,潇洒地摇着扇子打凉,“织造局为什么帮孙家,无非是因为能帮他们赚钱,如果孙家失去作用,他们还会继续帮孙家吗?”
钱掌柜瞪大眼:“你要取而代之,走织造局的路子?”
卫尧臣一挑眉头,轻轻吐出四个字:“他们不配。”
“我看可以试一试,”姜蝉凝神想了会儿,“姜家产业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百万两,把铺子和田庄抵出去,马上筹钱买坯布。卫掌柜,你放开手脚和他们斗!”
钱掌柜主张求稳,然小东家一力支持卫尧臣,他不好和东家对着干,寻思半晌,“我总觉得太冒进,不过小九你素有急智,又是野路子招数,我便信你这回。”
不等卫尧臣说话,他端正脸色道:“但我绝不同意拿所有家底和他们斗,最多五十万两!若这回你赢了,往后姜家大掌柜就是你,若是你输了……”
“我不会输,”卫尧臣干净利落答道,“钱叔,东家,你们就瞧好吧!”
姜蝉笑着说:“知道你有本事,让你大热天着急忙慌的赶回来,赶紧回家歇着去吧,我叫郑管家把菜送家去。”
卫尧臣也的确累了,不多做虚礼,另要了一坛子好酒,摇摇晃晃走人了。
姜蝉单独留下钱掌柜,细细吩咐了一番。
钱掌柜脸上现出错愕,错愕过后是愤怒,咬着牙道:“小东家放心,我这就派人盯死了他,若他真有二心,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姜蝉叮嘱道:“抵押铺子的事也不要透露出去,尤其不能让我母亲知道,别让她跟着担惊受怕。”
这次钱掌柜犹豫了下才点了头。
夏季是花布市场的旺季,可京城的昌盛布铺撤了蓝印花布,摆上了坯布,不零卖,只做大宗出货。
而且价格异常的低,比孙家坯布低了一成。
铺子的小伙计对外说,是因为今年年景好,棉花定然会大丰收,棉花卖不上价,棉纱、坯布价格定然会下降,所以我们卖得便宜。
孙贤听说后,在聚贤楼大摆宴席,满面红光地拿着酒壶挨桌劝酒,言语间是说不尽的得意。
“什么棉花大丰收,胡扯!”孙贤大笑道,“分明是没有染料染布,他们急着把手头坯布甩出去,好赔钱给襄阳侯。”
“诸位放心,我家坯布明日起也降价,他降多少,我跟多少,叫他一匹布也卖不出去,那些布留着他自己打幡儿用!”
“还是会长高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他的命。”胖掌柜谄媚笑道,“我看过不了几天,卫小九就哭着喊着求您饶命喽。”
孙贤冷笑一声,“饶他?做梦,别说昌盛布铺得给我关门,就是真定的姜家铺子,我也要收入囊中。”
众人觉得他是放狠话,并没当真。
另有人恭维道:“这叫杀鸡儆猴,给那些外地商人们瞧瞧,京城生意场虽大,想分一杯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席面上又是一阵大笑。
魏县织染行的人也来了,愁眉苦脸的陪坐末席,一直没上前搭话的机会。
酒过三巡,他终于等到一个空档,捧着酒杯过去敬酒,“孙会长,这事什么时候能告一段落?我们十七家染料铺子,染料全堆在库里不说,还得给卫掌柜赔违约金……”
孙贤拍着他的肩膀,“小老弟,再挺挺,昌盛布铺一倒,有能力接下襄阳侯府十万匹订单的只有咱们,我只怕你们到时候撑着喽!”
那人赔着笑了两声,又问:“姜夫人是赵侍郎的继夫人,赵家会不会出手帮他们?”
孙贤大笑:“赵大人比我还恨不得卫尧臣死呢!”
见过周太监之后,他就悄悄找了赵华,奉上一千两银子,说自己无意冒犯赵大人,只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反击云云。
因有周太监的面子在,赵华收了银子,告诫他不要动姜家真定的产业,其它的,随便!
孙贤满口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周太监已然对姜家产业有了兴趣,他自然要听周太监的!
而且朝中弹劾赵华狎妓的奏本一个接一个,别看内阁压风声压得紧,只要他把赵华想独吞姜家的打算往周太监耳边一送,谁知道赵华侍郎之位还能坐多久?
孙贤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然而到了六月中旬,昌盛布铺又降价了,这次更狠,降到他家坯布的七成价格。
“降到六成半!”孙贤的心在抽抽,“我就不信他还敢跟。”
结果孙记刚降,昌盛布铺马上跟进,还比他家低半成,而且一下子放出十万匹布,差不多是孙记半年的订单量。
孙记收到的退单退货激增!
与此同时,棉花大丰收的消息已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孙贤急了,拍着桌子叫道:“他疯了不成?简直是把布往大街上白扔,姜家那对母女也够蠢的,就生生看着他祸祸!”
账房唉声叹气道:“东家快想想办法吧,退货的都排出去二里地了,铺子前面吵吵闹闹的,老百姓还以为孙记倒闭了。”
“不退,降价,降到一半的价格!”孙贤的眼睛通红,“他就十万匹布,顶过这一阵咱们就赢了,找人往襄阳侯府散消息……就说卫尧臣想跑路。你再去买棉纱,通知织坊,日夜不歇,给我织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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