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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天步出现在了镜面中,打破了这一幕无声的静画。天步凝眉上前,轻声相禀,说琳琅阁的花非雾前来求见,道有关郡主之事想同殿下商议。
    水镜之前,成玉用力地握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连三,似乎想要看透他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但三殿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中拈着一粒白子,似在思考着棋路,口中淡然地吩咐天步:“不见,让她回吧。”
    烟澜淋壶的动作一顿,唇边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天步恭敬道是,退了下去。连宋手中的白子在此时落下,将国师的大龙一步斩杀。棋桌之上,黑子颓势如山倾,国师将手中的棋子一扔,直抱怨:“不下了不下了,今日运道不好,总输给殿下,再下也没意思,还是等改日运道好了再来同殿下讨教。”说着便要起身。
    烟澜含笑相留:“不下棋,国师也可在此赏赏雪景,方才我在小厨房炖了汤,正让婢子们守着,再一刻钟便能喝了。”
    国师挑了挑眉:“公主这汤可不是炖给臣喝的,岂知公主此时是真心留人还是假意留人,臣若果真留下来喝了汤,说不定公主倒要气臣没眼色了,臣便不讨这个嫌了。”
    烟澜红了脸,佯恼:“国师大人何必打趣烟澜。”眼风含羞地瞟向了身旁的连三。
    成玉不愿再看。原来他真的不在意她,她的离开在他的心湖里连一丝涟漪也没有激起。她猛地闭上了眼睛,四肢冰凉生寒。可偏又忍不住,即便如此,也想要知道更多,终于,她还是睁开了眼,水镜中已变换了场景,却是在将军府外。
    镜中,国师正踱步自将军府出来,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花非雾,踌躇了片刻后,主动上前询问:“你便是那琳琅阁的花非雾?”得小花点头,国师叹息了一声看着她,“将军说了不见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小花手上拎着一个小包裹,将一身道袍的国师打量了片刻,有些踟蹰地问:“尊驾便是将军的好友国师大人吗?”小花这一辈子的谨慎都用在了此刻,见国师颔首,方卸下戒备,但仍是斟酌了又斟酌,斟酌出一篇话来:“奴是郡主的一个朋友,郡主前去乌傩素和亲,奴实在不放心,想着将军同郡主交情不错,想求将军帮忙想想办法,看能否让郡主回来。可奴在此等了许久,将军也不见奴,不知……”
    国师打断了她的话:“看来郡主和大将军之间的事,你也知道。”
    小花这一辈子的敏锐也都用在了此刻,只呆了一瞬,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半掩檀口:“原来国师大人也知道吗?”
    国师“嗯”了一声:“我同郡主亦是朋友。”抬眼向小花,好言相劝道,“不过你不必等在这里空耗辰光了,回去吧,将军他不会见你的。他已经做了选择,从此和郡主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了,郡主的事,他不会插手的。”
    小花怔住,喃喃道:“为什么?可他……他不是喜欢我们郡主的吗?”
    国师叹了口气:“我曾亲自问过将军这事,他说……”
    小花急道:“他说什么?”
    国师沉默了片刻:“将军他说,”口吻有些怜悯,“他说他也许并没有那么喜欢郡主。郡主嫁给敏达也好,嫁给谁都好,是她的命数,他不便相扰。”
    小花不可置信地愣在那里,手里的小包裹摔在了地上,包裹散开,露出一个香囊、几页经书。国师俯身将散开的包裹收拾好,捡起来,重新递给小花,而后摇了摇头,叹着气离开了。
    迷雾缓缓聚拢,遮挡住镜中画面,一片银光闪过,水镜渐渐隐去。
    成玉怔怔地坐在石床上。
    季明枫收了水镜,回到她的身边。“我没有骗你。”他说。
    没头没尾的五个字,但季明枫说的是什么,成玉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水镜里的一切,都是千里之外平安城中真实发生过的事,并非他做出来诓骗糊弄她的幻影。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你不会骗人。”她回答他,声音哑得厉害。话刚出口,便有两滴泪沿着眼尾落下。她察觉到了,像是觉得丢脸,立刻伸手抹掉了那两滴泪。但泪水却不受控制,抹之不尽。双手尽是泪泽,她皱了皱眉,放弃了。抬眼时瞧见季明枫担忧的目光,她静了一瞬,而后,主动开了口。
    “其实我一直不甘心。”她轻声,“那时候,皇兄欲令我和亲,我那样痛快就答应了,也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在心底最深处,我始终不相信他只是将我当作一个消遣,一直固执地认为,我于他是不同的。”泪水不断地自她眼角溢出,那样多的泪水,是伤心欲绝才会有的模样,但她的声音却十分平静,“我想看到他得知我将远嫁后的反应,我希望他难过、后悔,”像拿着一把刀,插进灵魂最深处,她冷静地剖析自我,哪怕这剖析带着削骨剜肉之痛,“烟澜说他没有那么喜欢我,我很难受,我就想要干点什么,让他也难受。可是,原来我真的很可笑啊。”说到自己可笑时,她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像是果真觉得自己可笑,忍不住自嘲。
    季明枫看着她故作平静的脸,想要拭掉她的泪,想要抹平她唇角上扬的那一点弧,还想要告诉她,她并不可笑。可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她已闭上了眼,将脸偏向了石床里侧。
    “原来,”她继续道,“他真的没有那么喜欢我。我嫁给谁都好,他都不在乎,可以轻松地说出,那都是我的命数。”声音终于不复平静,染上了一点哭腔,只是一点点,像是拼命压抑了,却压抑不住,因此不得已漏出一点伤心来。“今天我终于明白了,这世间,唯一于他不同的女子,是长依。为她,他可以散修为,可以来凡世。他舍不得长依受一点委屈,半点伤害,那才是对心上人的样子。我,真的只是个消遣。”眼角的泪益发汹涌,她抬起右手徒劳地遮住流泪的眼,“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可以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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