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阿布托仍在轮回之中,溯魂册中可觅得他今在何世,又为何人,找出他来灌上一大碗忆川之水,便能知道那颗红莲子究竟去了何处,说不定便能寻到祖媞神的芳踪。
国师此前一直怀疑连三压根将寻找红莲子这事儿给忘了,乍听他已将此事推进到这个地步,很是欣慰。
连三干正经事儿的时候,国师还是很愿意为他分忧的:“所以殿下让我一起来见冥主,是因换阿布托溯魂册这桩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是吗?”国师很是主动,“此事上殿下若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便是,粟及无有不从。”
三殿下看着他,面露困惑:“你能帮什么忙?”
国师比三殿下还困惑:“如果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殿下同冥主议论这桩大事却带着我,这是为何呢?”
“顺道。”
国师跌了一下:“顺道?顺道……是何意?”
三殿下奇怪地看了国师一眼,像是不理解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看不明白:“有你在院中守着,你觉得那位自尊高过天的季世子,会去和阿玉说清楚,同她道歉吗?”
国师自然一向是妥帖的国师,否则先帝朝也轮不着他来呕心沥血,但他们修道之人不问人心,国师在对人心的理解上毫无造诣。国师很纳闷:“可郡主心结已解,此事已经了结了啊。”
“阿玉的心结因他而起,他同阿玉没有说清,就不算了结,否则我让你将他带来这里做什么?看我打架好玩吗?”
国师还是不太懂:“但殿下在轮回台上不是已然问过郡主是否解脱,我虽没听到郡主的回答,可离开轮回台时,我看郡主的确是已经释然的样子。我不是很懂殿下为何要让季世子再单独见郡主一次,这岂不是节外生枝?”
大约是怕不回答他他就能继续没完没了地问下去,三殿下权衡了片刻,忍住不耐回答国师:“季明枫其实很清楚蜻蛉之死,最大的罪责应该在谁身上,当日责难阿玉,不过为了一己私心。”他淡淡道,“阿玉信任我,所以当我告诉她错不在她时,她能接受这个说法;季明枫这个罪魁则应该告诉她真正错的是谁,她才能彻底从这件事中出来,她那份并不太恰当的负疚感早已深入骨髓,将它们彻底剔除并不容易。而我将她带来这里,要的就是彻底二字。”
国师了悟,感佩不已,今夜他防火防盗就防着连三和季明枫为了成玉打起来,不曾想三殿下心中的账簿竟是这样,倒显得他是个十足的小人了,不由惭愧:“殿下胸怀博大,看事又看得这样真切明白,真是叫我辈汗颜。”
三殿下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恭维。两人一路前行,没再说什么,半盏茶后便回到了院中。
在入内院的月亮门前,果然瞧见小院深处一株如意树下,季世子同郡主正站在一处。国师见三殿下停下了脚步,他也就停下了脚步。
探头望去,只见小院中银芒漫天,在树冠笼出的阴影中,季世子同郡主相对而立,两人身姿皆很高挑,衣袂随夜风而舞,远远看去如一株妙花伴着一棵玉树。
郡主背对着他们,应该是没发现他们回来了,季世子一双眼只专注地望着郡主,看样子也没发现他们站在月亮门旁。
国师兑起耳朵,并未听到二人说什么,无意中偏头,吓了一跳。
三殿下面沉似水,神色若冰。
国师也不是个蠢人,想了片刻,有点明白,不禁凝重:“是殿下你说要让他们彻底了结,要让郡主彻底解开心结,他们两人现今这般独处,还是你特意给他们制造的机会,可此时您瞧着他们站在一处,却又这样生气,”国师两手一摊,“您这是何苦呢?”
三殿下面无表情地问他:“我有生气吗?”
国师点了点头。
三殿下依然面无表情:“可能因为做的时候是一回事,看到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国师不敢回答,察言观色道:“那我去把郡主带走?”走了两步忍不住折回来劝谏,“要不然还是以大事为重罢?”
三殿下沉着脸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以大局为重,半晌,拂袖道:“我出去吹吹风。”
国师忍住了提醒三殿下这里风就挺大的,顺从地点了点头。他觉得方才自己真是白感佩了也白惭愧了。
成玉方才睡醒后瞧屋子里没人,因此去院子里寻连三,她在院里晃了一圈,连三没瞧见,却看见了季世子。她本能地觉得需避一避,但刚走到这棵如意树下,便被季世子给拦住了。季世子的脸色不太好。
她觉得她同季世子有点无话可说,因此站那儿有点尴尬,也没察觉连三进院子了。
她没说话,季世子也没说话。直到她有点烦躁起来,季世子终于开了口:“我知道你已从过往中解脱。”
他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成玉就愣住了,然后在顷刻之间遍体生凉,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世子是觉得我不配得到解脱,因此又来提醒,是吗?”
她的目光中浮上来许多情绪——有层次的情绪,那些层次极为清晰,先是不解,再是疼痛:“……我那时候是坏了世子的事,但之后我不是留下南冉古书弥补了世子吗,世子为何,就非想要看到我痛苦呢?”
季世子几乎立刻抬起了头,他看着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我并不想让你痛苦。”他急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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