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一直关注着成玉的神色,瞧郡主的神色越发凝重,经验丰富的小刀又往后头退了两步。她也没太听明白矮个儿后卫方才说了什么,含糊地回了一句:“嗯,是要瞄准才能打得出去。”
估计看小刀挺配合,矮个儿后卫信心大增:“这个我们队长也常练,”又矜持又自得地道,“不过这个铜钱柱还是太大了些,你们郡主要练瞄准,可以拿更小的东西挑战一下嘛,譬如我们队长就用一个葡萄大的小球练,就说我们队长眼神好,球技超群,策马而去,每一杖……”话未完脚下场地忽动,小刀拉了那小后卫一把,两人站定时只见驭马向着龙门跑了一段儿的白衣少女正灵巧地调转马头。
小刀目测调转的马匹同那五枚铜钱呈一直线,而后少女忽然俯身扬杖策马飞奔,马匹似一箭发出,有破风之势,转瞬已近至钱柱。眨眼之间球杖落下,一枚铜钱飞出,而飞奔的马匹未有丝毫停顿,向着龙门而去,再行半圈,而后再向余下的四枚铜钱而来。
就像飞驰的流星沿着同一轨迹五次划过天门,五枚铜钱便在这五次反复中被依次打出。
千步鞠场,马踏黄昏。因成玉自策马之始,至将五枚铜钱击打而出之终,从未停过疾行的马蹄,因此在场诸位都只觉那绝色少女贴在马背上的五次挥杖发生在顷刻之间。而破风的铁蹄中,大家唯一能看清的也只有白衣少女的五次挥杆,以及被打出的铜钱最终身在何方罢了。
以铜钱柱为原点,被打出的五枚铜钱飞出七丈远,均落地在正东方向,一分不增,一分不减,排成了个“一”字。
全场寂然。
成玉勒住马,立马在龙门之前,遥望数丈开外那一列排成“一”字的铜钱,习惯性地撩前襟擦汗,发现穿的并非男子的蹴鞠服,就拿袖子随意揩了揩。她似乎还沉浸在方才淋漓尽致的挥杆中,并没有太在意鞠场上蓦然而至的寂静,只在擦净额头上的汗水后,手中闲捞着球杖,跨在马背上慢悠悠朝着齐大小姐踱过去。
齐大小姐在成玉向着自己走过来的那一瞬反应过来,鼓掌道:“漂亮。”
大熙的球手们也反应过来了,但估计是被镇住了,且被镇得有点儿猛,一个个屏气凝神地,定定瞧着成玉。
而瞧过成玉玩儿这个游戏多次的小刀,她一向觉得郡主总有一日能练成今日这般神技,因此如同她家小姐一般,小刀震惊中也有一分淡定,还能继续同乌傩素的小后卫聊天:“对了,方才你似乎在同我讲你们队长,你们队长怎么了?”
小后卫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默默无言地看了小刀一眼,正巧站在前头的高个儿前锋也红红白白着一张脸转身欲走,小后卫就疾跑两步跟着自家前锋一道走了。
成筠一朝,国师虽已开始养老,但偶尔也会被皇帝召去议一议事。皇帝今日有兴致,击鞠赛后又召了国师议事。国师进书房时正逢着两个宦臣向皇帝禀报红玉郡主的动向,说郡主刚跪满时辰便撒腿跑了,他们跟去瞧了瞧,郡主是去了鞠场。
皇帝只点了点头,像是意料之中,也没有说什么。
既晓得了郡主的动向,国师想着要堵她一堵,因此一盏茶后他便寻机匆匆赶回了观鞠台。
已是红云染遍西天的酉时末刻。观鞠台中,国师却惊讶地发现三殿下竟还坐在他原本那个位置上。
鞠场尚未被封,也无甚赛事,只几个少女并几匹骏马占了西北角,几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
国师在三殿下身边落了座,顺着三殿下的目光看过去,骑在一匹枣红骏马上的白衣少女便落入了国师的眼中。
国师微讶,那确然是红玉郡主。
他虽已数年不曾见过红玉郡主,但那张脸,真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忘记。几年前那张脸的美还似含在花苞之中,今时今日却已初绽,那种含蓄竟已长成了一种欲语还休之意。红玉郡主她,是个成年的少女了。
国师斟酌了一下:“殿下是认出红玉郡主了?”
三殿下虽回了他,却答非所问。“她该穿红裙。”三殿下道。
国师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愣了愣:“殿下说……什么?”
三殿下没有再开口,只是撑腮坐在椅中,面上看不出他对目中所视的鞠场、乃至对目中所视的红玉郡主的态度,国师觉得这样的三殿下难以捉摸,不知他在想着什么高深之事。
白裙亦可,但她还是该穿那种全然大红的衫裙。这就是三殿下此时想着的东西。可以看出绝没有什么高深之处。虽离得远,但他却将鞠场上一身白裙的成玉看得十分清楚。
她身下骏马走了两步,带得她脚边雪白的纱绢亦随之而动,堆叠出的波纹如月夜下雪白的浪。那浪花一路向上,裹出她纤细的腰身,再往上,便是整个她。那纱绢是很衬她的,裹住她如同裹住晨雾中一朵白色的山茶。美,却是朦胧的。使她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般,含着天真。白色总让她过于天真。
三殿下思量着,因此需要大红的颜色将她裹起来,那便实在了,大红色贴覆着她时,当使她更有女子的韵味。想到此处,三殿下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
血阳之下她脸颊微红,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眉心一朵红色的落梅,显然今晨她妆容精致。此时却残留得不多了,只能辨出眉是远山黛。那有些可惜。但额上的那一层薄汗,却使她的肌肤泛了一点粉意,更胜胭脂扫过,天然地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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