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口谕,明显是梁彦昭在搞鬼。
世间情谊从来都是人未走茶便凉,他若失势,平时盟友必成陌路,永居阊都便是化作了一抔尘,人人都要来踩上一脚。
这样的日子,定难过活。
梁氏男儿金尊玉贵,弯不下这扛着国姓的脊梁。
“梁彦昭,假传圣谕是大罪,你是太子也不能免。”
“堂兄如何觉得是我假传口谕,”梁彦昭直接点明了是口谕,“天牢处处是父皇的人,我何苦为了个庶人寻不痛快。”
宫内羽卫由建平帝与梁彦昭分管,八成在建平帝,二成在梁彦昭。
天牢里全是建平帝的人,若无他点头,管着不少羽卫的梁彦昭连门都进不得。
梁正晖心知肚明,可无能为力,他恨恨瞪着梁彦昭,狠狠唾了口浓痰。
夹白带黄的污物便落在了梁彦昭的绣金云纹的皂履之上。
此举一出,福生当场就跳了脚,“来人,来人用刑,还反了天了你!”
梁彦昭抬手制止福生,起身对梁正晖道:“今日会锁好盛郡王府,堂兄便安心在这里再吃上两顿,权当提前过年了。”
再出去,可就吃不到这般好饭食了。
见梁彦昭转身要走,梁正晖突然冲到铁栏前头,疯狂地抓着铁棍摇晃,“梁彦昭,澄儿呢?澄儿在何处?”
说起来,梁正晖喜欢陆千澄,喜欢了二十年,小时是偷偷喜欢,年长是公然宠爱。
今朝下场,他已有求死之心,若说唯一放不下,那便是爱妻千澄。
梁彦昭没理他,由人搀着慢慢往外行。
陆千澄由着母后去处置了,他如何晓得?但想来,也是不会陪他一道过苦日子、遑论殉情。
若担心陆千澄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多虑。
“梁彦昭,澄儿现在何处?”
梁正晖还在身后嘶吼,若有可能,他还想着走前再见陆千澄一面。
可梁彦昭仿若未闻,一步一步离开,而后天牢铁门重重关上,羽卫长鞭抽地,“闭嘴,吵什么吵!”
——
牢门外,梁彦昭全身气力仿佛被抽了个干净,嘴唇、脸色都失了血色,福生又带了个徒弟才合力将他扶到了轮椅上。
“去寻双靴子来。”
福生看着梁彦昭脸色,心都揪了起来,苦口相劝:“殿下,此地风大,回宫再换吧。”
“就在此地吧,莫污了太子妃的眼。”
——
“怎么才回来啊?”宁歆歆在宫门口溜达,见侍卫将梁彦昭的轮椅抬进了宫门,便小跑迎了上去,言语带嗔。
“与父皇议事,晚了些。”
“脸色怎么这么差?”宁歆歆跟在他轮椅旁,探了探袖筒,“手也冰凉。”
“无妨。”
“嘴硬……”宁歆歆嘟囔一句,转头叮嘱福生,“带殿下进殿内去吧,添几个火盆,再灌个汤婆子。”
等宁歆歆又带着做好午膳回了正殿时,梁彦昭已抱着汤婆子在桌前坐好,脸色稍好了些,形容乖巧。
让人瞧了便忍不住想亲亲。
宁歆歆就真的没忍住。
“吧唧”一口,她给梁彦昭添了半碗饭,又盛了半碗汤,又笑着道:“外头好冷吧,我炖了汤,喝点暖暖身子。”
“好,”梁彦昭笑着应她。
从天牢出来,他身子便十分不舒坦,伤口处疼痛又烈,身上一阵阵发冷,又觉是在起热,胃里开始痉挛,头脑也发昏。
现下实在无甚胃口。
可歆歆这汤实在是做的香,倒也可以略吃两口。
汤汁颇浓,白中带粉,面上飘着星点稀碎葱花,碗沿上滚了一圈极小的油星。
入口一尝,醇浓顺滑,鲜香逼人,却并不油腻厚重,带着浅浅白胡椒的味道,与热意一道入腹,方才外间寒意都被驱散,身上的不适也平了些许。
藕块呈淡粉颜色,咬开能见直立却软嫩的藕丝,并不刺口,吃着粉粉糯糯,又香又甜。
宁歆歆从汤里捞了块肋排,用筷子脱了骨,将嫩肉放到梁彦昭碗里:“就着肉吃点饭。”
梁彦昭本不欲吃主食,但也听她话,就着软嫩的排骨肉吃了几口饭,还吃了几筷子炖得极烂、散着鲜甜的嫩白菜。
宁歆歆自己在吃腊肉炕豆丝,豆丝由油炸过已成了金黄颜色,并不太入味,也不见油腻,但吃起来酥酥脆脆,五谷香味十足,一口一片,咔嚓咔嚓,嚼着带劲。
腊肉被煸至肥肉透明,吃着劲道又味重,也是宁歆歆喜欢的口味。
她瞧出梁彦昭胃口不济,也没逼着他多吃饭,只见他喜欢藕汤,就多为他打了几勺。
饭毕,她伺候着梁彦昭饮了药,便准备与他一道休息。
梁彦昭很快便睡着了,但睡得却不太踏实,宁歆歆觉得不对,探手一摸,果真又起了热。
左右午憩时间也不会太久,便放他先睡,醒了再吃药。
宁歆歆拍了拍梁彦昭安抚些许,起身投了温水帕子,撩开被子,卷起梁彦昭裤筒裹住了他小腿。
此时天寒,若用凉水帕子怕会惊醒他。
总归敷帕子是为了降温,面积越大越管用,温水帕子裹腿还更有效用。
如此蹲在床尾换到第三次帕子,她便觉得梁彦昭双腿迅速抽走,而后他探身出去,哇地一声开始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