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着宁歆歆进了被窝,红苏才又打开妆奁匣子开始解发。
“红苏,你俩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晚?”这两人都要早起伺候,以往都是亥时刚过便就寝,现在已近亥时末了。
“砚青今天随太子殿下出去办事,刚刚才回府,说是为了赶工还未吃晚饭,我去小灶上给他弄了些吃的,刚刚才回来。”
宁歆歆试探,“就他自己没吃晚饭啊?”
红苏又叹气,她与宁歆歆一道长大,如何能不知道她真正想打听的是什么,便说:“哪儿能呢?从太子殿下到一应官员、随从,都也没用晚膳。城西大牢离府上远,说是为了赶时间,殿下还特意弃了马车骑马回来,半道上却下了大雨,便是忙不迭穿蓑衣,大家也都全身湿透了,也不知道赶的什么时间。”
赶时间......该不会是赶那个,允了她回房的时间吧。想到这里,宁歆歆烦躁地裹了裹被子,出气一样。
还有,梁彦昭也没吃饭,他还好吗?
更烦了,宁歆歆蒙住头,眼眶又开始酸胀。
红苏想着宽慰宁歆歆一下,特意没熄灯便上了床,这才发现宁歆歆的被子贴身那层竟然是棉布,“公主,您就盖这个啊?”
寻常家里的贵人小姐,哪个不是缎被锦褥?
红露凑过来,“这被子怎么了?”
红苏心绪不佳,“这是棉布的被子。”
“红苏姐姐,你说这个啊?”红露道,“这好像是太子妃刚入府时做的吧。那时间里我还在花房当差,去给绣房送东西时刚好听到绣娘们讨论这个,这可不是普通棉布,是阊都的特产飞花布,比锦缎还贵上些,贴身睡最舒服,也不会滑下床去,是殿下专门嘱咐绣房做的。”
红露伸出手去摸了摸,细布的手感真的就是不一样,果然是钱多了买的盐都咸,不由小声嘟囔,“我当时还以为殿下是做给自己的呢。”
宁歆歆想到了突然穿越过来的情景,因为睡相不好,又不习惯锦被,每夜每夜地掉被子,红苏盖都盖不及,一晚上总要冷醒几次。
从别业来到了太子府,却每晚都睡得香甜。
她清楚地记得,成亲第二晚才睡了拔步床、换了新被子。那么,第一晚呢?第一晚又是因为什么?
还有,便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梁彦昭现在也该来寻她才对,为什么还不来?
太多疑问悬在心头,宁歆歆起身,摊牌也好,求解也罢,她得回去一趟,面对面地搞清楚、弄明白。
“我先回去。”
红苏跟过去想拦下,“公主,您若是忘下了什么东西,婢子替您去拿。”
“不用,你俩早些睡,”宁歆歆穿上鞋、披好披风准备出门。
没出去两步,驻足想了想,又折返把被子也带上了。
——
门未闩。
外间门口,梁彦昭方才点上的灯昏昏黄黄,足够照亮进内室的路,宁歆歆站在灯旁,却提不起迈步的勇气。
直到内间里响起压抑又痛苦的作呕声。
内室未点灯烛,借着廊下渗进来一点微光,她看见梁彦昭一手压着腹部,一手持帕子捂着嘴干呕。
他在忍。
“这能忍得住吗?”宁歆歆扔掉被子冲过去,粗暴地扯掉他手里的帕子,自脚踏旁取过盂盆,“吐。”
在作呕的间隙里,梁彦昭断断续续艰难发声,“歆歆......你先......出去。”
这狼狈样子,他不想让她看见。
宁歆歆却没照做,只拢了拢披风,坐到了贵妃榻旁边的圆凳上,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是要多冷漠有多冷漠,如今,也不过是秉着“医者仁心”的教诲,全把他当成个病患而已,“天这样黑,我看不清的。”
她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听着。
看梁彦昭深深地弯下了腰,看他的身体被胃部痉挛带着耸起又落下,听着他因身体不适而一阵阵投射到喉舌的声音。
心里没有一丝嫌弃,毕竟学医多年。
但为什么会心疼呢?泪珠涌上眼眶又被强着压下,如此往复。
良久,梁彦昭那边没了声音,宁歆歆起身过去,蹲下问他:“吐干净了?”
梁彦昭掩住嘴,点了点头。
见状,宁歆歆倒了杯冷茶过去,“别喝,漱漱口。”
说着又伸手探了探梁彦昭的玄色衣袍,果真都湿透了,适才不明快竟没发现,她去取了身换洗衣裳扔在贵妃榻上,质问梁彦昭:“衣服湿了为什么不换?”
“胃痛,”梁彦昭擦了擦额上冷汗,“一动便想呕。”
“把衣服换了。”宁歆歆冷冰冰地撂下这句就要去端盂盆。
梁彦昭猛地向前拉住她,险些摔了,把她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宁歆歆吼他。
“歆歆别动......”梁彦昭嗓音有些沙哑,“脏。”
“要你管......”宁歆歆一把打开梁彦昭的手,端起盂盆就走,“快点换。”
洗了盂盆净了手,宁歆歆蹲在廊下失神,外面风雨已缓了许多,凉意却顺着西风往四肢百骸钻,一番折腾下来,脚上的软底睡鞋已全部湿透,月白的鞋面上尽是泥点。
看着这双狼狈的睡鞋,宁歆歆突然便落了泪。
抽噎声里思绪飘远,她想到文人一问:千古情场得失,究竟是男子之过?还是女子之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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