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祁的到来让这沉寂了近一年的都督府又开始热闹起来。
“岂有此理!”白玉杯摔成碎片散落在室内,屋内婢仆寂静无声。
“阿姊莫若亲自去一趟湘阴,散落在湘阴郡的部曲也该收拢了,阿姊想小郎活的自在也该早做打算。至于湘阴郡内,既然不合心意,何不借助东风一举拿下,换个合心意的,以便将来。”季夫人调好香灯燃上,净了手,替季南嘉按揉头部,季南嘉紧皱的双眉逐渐舒展开来。
“可我与景儿必得留一人在京都,那些人又岂会这般放我们母子离开?”季南嘉握住季夫人的双手,白嫩纤细带着一丝凉意,抚平了她烦乱的心绪。
“阿姊忘了?大郎二郎不就在城外营地吗?”
“你是说……”
季南嘉迟疑了,她知道往后越祁只会与朝中关系更为紧张,天子作死,士族争权,越祁父亲越崇驻守西域边境,因今岁天寒地冻,各部族抢杀更加频繁。越侯便是明年五月被出卖,死守月余,援军迟迟未至。战死西域边境,尸骨被突厥高悬城门数月,越祁拼死前去才夺回残余尸骨。一代名将,那些贼人连点体面都未曾给过。
突厥大军一路烧杀抢掠,各地守军终于回过神想要拦住这支大军,却被打的节节败退,以至于越祁率兵支援才止住颓势。仅仅是止住而已。
季南嘉很纠结,即便越祁那两个儿子并不无辜,可是让她在人家为国卖命之际算计他的儿子,她真的做不到。
越祁是为夫不仁,为夫不慈,但是作为一个军人他守住了国家保护了人民。
“阿姊。”季夫人叹息一声,南嘉公主就是被先帝与太子太后护的太好,人性险恶,她却一腔赤忱。但若不是她这般性子,她也活不到现在,亦不会如现在这般自在。
“您心善不愿算计他人,焉知他人愿意领情?都交给我吧,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季夫人想到太后的许诺,刚被选为媵妾时她何尝不惶恐与悲哀自己往后的日子,终究是走了阿姨的老路。太后派人恩威并施,阿姨在家中日子好过了她便是为南嘉公主做马前卒又有何惧?
后相处才发现,公主虽高傲却也并非目中无人,待她们几个媵妾吃穿用度一视同仁,奈何那两个不知足。
“三娘,还是算了。这些事情你不要沾手,你与景儿留在京都,替我看好这些人。我先独自去湘阴,待事情落定我派人来接你们。”
“怎能殿下一人前去?”季夫人焦急想要劝她回心转意被季南嘉捏了捏手心,“三娘,我知道你担心,但是这些年不光你看明白了,我也看明白了,越祁此人心中没有我们母子,不仅没有我们这后院哪个女人与孩子都不在他心里。以往你提醒我不是没有听见,只是不敢相信,如今景儿出事,我们虽没有确切的证据,却也能猜到与他不无关系。曹谙是以为我沉溺情爱盲目信任他,绝不会想到有他们的手笔,只会以为是后宅争斗。”季南嘉苦笑,笑愿主天真,愿主只想保护该保护的人不要求这两人以命偿命大概也是知道她自己无法下手的事儿,也不想为难她吧。她大抵还是爱着越祁的,恨不能爱也不能,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
季南嘉想着这样的女孩子,要不是为情所困该何等恣意耀眼。
季夫人只能遵从,即便她知道夫主定不如表现的那么一往情深,但是直到下面的查到有曹谙的人手笔时她才惊觉,或许从来不仅仅只是内宅争斗。可是她所擅长的是年幼从父亲后院学的内宅手段,本以为殿下会斥责她挑拨离间,未曾想自今岁三月起殿下再没有念叨青州为何还不回信,也不曾向青州再去过一封信,还与她分析背后定然是夫主默许。看着季南嘉精致的面庞季夫人不由想到,这样的女子怎会有人舍得令她伤心呢?
“妾吩咐人打点行装,该备的先备上,湘阴雨水多,蛇虫鼠蚁肆虐,可得小心才行。”季夫人转身便要唤人,被季南嘉拉住:“三娘且歇歇吧,待元辰还有些时日,不忙这些。且与我说说话。”
姊妹二人且说着就见婢仆进来说大朗二郎回府了前来拜见母亲。
季南嘉与季夫人对视一眼,“传。”
两个披着狐裘十一二的少年一前一后进了室内,齐齐下拜,“儿拜见母亲!”
季南嘉看着堂下的两个少年眼神晦暗不明,在现代,这样大的还只是个孩子,或是调皮但也没说已经会开始算计和取人性命的。
“起来吧,回来就去好好歇着。”季南嘉属实懒得多说,根子已坏。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是!”
待人走后季夫人笑了,这一笑端的秀丽无双。“瞧,瞌睡来了送枕头。”
季南嘉无奈的点了点季夫人的头,“促狭鬼。”
翌日
季南嘉带着越衷入台城见太后,
太后身边近侍大长秋早早等在宫门口,一见母子俩下了牛车连忙上前。
“请殿下小公子安,殿下可来了,太后正等着呢。知道小公子也来,特地准备了他爱吃的糕饼。”大长秋看着裹成球的越衷不由露出和蔼的笑容。
“母后近来身体可还好?”季南嘉抱着儿子同大长秋往永安宫走去。
旁边寺人看见忙说:“殿下,让奴来抱小公子吧。”
季南嘉摇了摇头,小包子搂着脖子明显不肯撒手,昨儿被越祁叫去跟他兄长们玩的晚了点,早上起还有小脾气呢。
“无碍,我且先抱着吧。”
到了永安宫就看见太后站在殿门口等候母子二人,季南嘉加快脚步走到太后跟前放下越衷。
“儿请母后安。”
未待季南嘉福下身子就被太后一把抓住,“就我们娘俩就不搞这些虚礼,赶紧进去,外头冷,冻着景儿可怎么好。”
“回皇祖母,景儿穿的暖和,不冻。”听到人叫他名字,小豆丁立马抬头一本正经说着,一边还为了增强说服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太后被他乐的连连搂在怀里,“皇祖母让人做了你爱吃的糕饼,咱们这就去吃。”
进了殿内寺人们上了调好的蜜水,季南嘉尝了一口便放下了,过于甜腻。越衷倒是搭着甜糕吃的津津有味,季南嘉好奇尝了一块,差点没给自己齁过去。
太后见季南嘉拧眉的样儿不由笑出来,“你父皇也不爱吃甜的,你们父女俩倒是像了个十成十。”
“您这话说的,儿就不像你了?”季南嘉对这种腻人的敬谢不敏,与现代的甜食相比,这个除了齁甜真的没有其他滋味儿。毕竟这个时代连白糖都还没出现呢。
“可不是,生了你尽像了你父皇一样的冷心肝儿的,这么久也不说入宫来看看我,这次来定是有事相求吧?”
“…………”
季南嘉心道,要说是母女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打算元辰后去一趟封地,景儿跟三娘留在府里。”
太后若有所思,“可是封地出了什么事?”
“儿接到部曲消息,湘洲刺史与诸郡郡守沆瀣一气,罚民为奴,又冒充山匪掠杀良民侵占良田。”
“湘洲郡守乃是姜家的人,你要动他,可不容易。动了哪家接任,又岂会予你方便呢?”
“谢氏谢覃,母后以为如何?”季南嘉喝了口茶汤,不由深呼吸,这又是姜葱香料的茶汤她真的喝不下,在家还能随自己心意不放这些,得赶紧把湘阴握在手中,炒茶白糖提上日程。
“谢松原?他为何就会承你的情?他如今在京可是少史,有谢家在他再往上也不是难事。你让他跑去湘阴当个郡守?”太后摇头,女儿虽肖似她父亲,到底不理政事不懂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在京都天子近臣,可不是地方官能比的。
“母后有所不知,那谢覃有一爱若至宝的妻子李氏,却不是江汉李氏嫡系。谢覃松原兄长的妻子乃是黔中姜氏,李氏嫁进谢家三年抱俩,那姜氏至今无所出,姜氏素来瞧不上这个妯娌,言辞多有慢待,前岁好容易怀上却被李氏嫡子无意撞到,落了胎。二人现下在谢家怕很是难熬呢。”季南嘉看过愿主的记忆知道有这一茬,后来姜氏发恨派人弄死了谢松原的两个嫡子,李氏发了疯也没能为儿子报仇,最终疯疯癫癫,谢家为了掩盖家丑把事情捂了下去。
谢覃无法带妻子自请下了湘阴,一待就是数年,最终越祁登基他才显露头角,湘阴诸县在此人手中绝对可以说在那个兵祸不断地年代已经是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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