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衣末踉跄着脚步跑远,沈辞想也没想就要追过去,事出从急,他竟一时忘了自己残了一条腿,起身的那一刻,他重心不稳,身子摇晃了一下,紧接着直直朝门框的方向倒了下去。
那处地上全是之前打碎的茶碗碎瓷片,沈辞反应很快,应激性地伸手撑地才勉强保住了脸,双手却没那么幸运,掌心和手指无一幸免全被刺破。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终于换来一丝清醒。沈辞没顾手上的伤,却也没再继续不管不顾地追出去,心里一个劲地想着——
他不能出去,他的右手已经在抖了,如果现在追过去,他必然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然后伤到她。
“不要出去,我不出去,我要吃药,对,吃药,先吃药……”沈辞反反复复念叨着,神色显得紧张又激动。他从兜里掏出之前积攒下来的一大把药片,想也没想就倒进了嘴里,然后吞咽了下喉,直接干咽了下去。
他又重新蹲回了原先那个阴暗的角落里,血淋淋的双手紧抱着膝盖,借着药效,任由自己一点又一点,渐渐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外的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小楼外面,送饭的女仆来了又走,小青赶到的时候,门口放着的饭菜早就已经凉了。
小青看着那些饭菜,又有点想哭,可想到自己此番过来的目的,又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爷要苦尽甘来了,她可不能掉链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小青轻轻叩响了房门,屋内没有人回应,她趁机斟酌了下话语,像是怕惊着什么似的,对着门内柔声喊道:“爷,我是小青。姐姐……哦不,是衣姑娘,衣姑娘她她她、她说……”
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结巴,吞吞吐吐话没说完,房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
门内的人浑身沾满了血渍,这吓了小青一跳,可没等她鼓足勇气相询,沈辞却先一步开口问她,说:“她……说什么了?”
沈辞的身量比小青高上许多,问这句话的时候,他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下耷着,额上的碎发也下耷着,这让他的神情显得很不分明。
小青一向摸不透沈辞的情绪,又懊恼于自己之前言语上的不利索,几种情愫郁结于心,她费了老大的劲,才憋出那句衣末让她过来传的话。
“衣姑娘说,她来岛上也有一段时日了,却一直没有看到爷。她说今天天气好,晚上的月亮很圆,她想请爷过去一起吃顿饭。”
小青没有撒谎,这当真是衣末的原话,绝对没有半分添油加醋。白天的时候,偶然撞见福利院的小朋友,衣末直接被吓破了胆,回去之后再也没有心思悲风伤秋,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才想出这么一套蹩脚的说辞。衣末没有什么好办法,却清楚先将沈辞叫过来肯定有用,她想好好表现,希冀以此能够唤起他的一丝旧情让他顾念,千万别一动气,就去发难那些无辜的孩子。
衣末所料不错,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邀约,沈辞比她猜想的还要心乱。
他不是猜不出衣末此番态度骤转是因为什么,却不愿意去想,甚至故意回避。
他连一句质疑的话都没多问,平复心绪之后,直接对小青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我稍后就来,你让她……”他本想说让她等等的,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你让她饿了先吃,不用等我。”
小青规矩地揖了揖礼就去回话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蹙起眉头,眉瞅了眼自己衣裳上的血渍,而后很快重新走回了小楼。
沈辞心烦意乱地收拾着,洗完澡后,又特地拎出药箱开始给手上的伤口包扎。他不知不觉就把绷带结的形状打成了一个心形,事后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红着老脸,又闷声不吭地拆掉重新缠了一遍。
一楼到十楼,乘电梯只用一分钟。沈辞心间忐忑,一分钟的时间,竟好似过了一千年。
另外一边,衣末同样如坐针毡,心中所想却尽是忧虑。
她没想到沈辞会连福利院的小朋友都不放过,竟跟着她一起被掳来了半山别墅,她没法坐视不理,也不知道自己的示好会不会奏效,为今之计,只得先探探口风,稳住他,让他别去伤害那些孩子。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十楼。很快,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衣末紧张地站了起来,透过一大桌子饭菜,她定定看着门口,不过多时就瞧见了沈辞的身影。
他与白天蹲在角落的那人截然不同,似乎特意拾掇过,一身利落的黑色风衣穿在身上,连头发丝都被梳得一丝不苟,越发衬得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入云。
衣末只看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她拘谨地等着沈辞走来,直到看他落了座,她才肯跟着他一同坐下。
饭桌上一开始一句话都没有。衣末是个哑巴,本就安静,沈辞心里也紧张,看着满桌的饭菜,明显不是她的作风,他更加确定,她是在讨好他了。
她在怕他,怕他伤害福利院的那些孩子。
沈辞心情开始变得有些低落,他低着头,也没夹菜,闷声将眼前的一碗鲍鱼羹汤专注地吃完。
衣末自始至终都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他不夹菜,她便示意一旁的小青去给他夹。
可是小青不敢。衣末没有办法,只得自食其力。她终于打破沉寂,伸手冲沈辞比划了下,问他说:【要不要再吃点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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