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无一人再出声,书房里静悄悄的,只余身旁的一炷檀香,烟烟袅袅地燃着。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衣末都要以为,与她对立而坐的那位“爷”是睡过去了的时候,门外又匆匆进来一人。
那人先对着那位“爷”躬身作了一礼,而后才将一份文件双手奉上,递到了那位“爷”的面前。
衣末眼皮没来由地一跳,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份文件,又瞅向屏风一旁,一直给她翻译着手势的手语老师。
手语老师自然对衣末的询问视而不见,依旧微微笑着。
只不过笑着笑着,忽地神情一凝,手语老师立马低下头去,扑通一声,朝屏风那侧坐着的那位爷跪了下去。
不仅手语老师跪下,连并着室内五六个仆人也跟着一并跪了。他们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恐惧,身体甚至隐隐发着抖,还没等衣末搞清楚状况,只见那位爷紧捏着资料,猛地从木椅上站起身,仅仅大跨一步,人便立在屏风正前,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布,直直盯着衣末所坐着的方向。
衣末面色瞬间惨白开来,双手紧紧握着椅沿,仿佛被死神凝视着一般,一动都不能再动。
他好像……生气了。
第4章 缘起 “她怕我。”
衣末全部的恐惧都写在了脸上,她虽生得心思玲珑,却胆子极小,从小到大,每经受吓,无不是脸色煞白、全身僵硬的憨怂模样。
衣末一向羞恼自己的这翻憨怂模样,从未想到会有一天,正是她这不经吓的神态,倒让对方瞬间消了几分怒气。
隔着一扇屏风,沈辞一动不动地望着椅子上僵硬坐着的人影。
她的睫毛很长很长,光影打照在屏风之上,正一颤又一颤地上下扫着。她看起来好像很害怕他,可自始至终却是安静着的,不求饶,甚至连抗争和逃跑都不会,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明明这么胆小,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撒谎。
哼。
沈辞心里默了默,终是没再往前,隔着眼前的那扇屏风,雾里看花一般地又将对面的人影瞧了好一阵,最后才移开视线,转身开去,由一众仆人簇拥着离开了书房。
那一边,衣末最后依稀看清的,是男人的一个背影。他的身形很高,足足比身旁的人高了一整个头,只是那走路的姿势……
未及衣末多想,魏进绕过绣梅屏风,慢步踏至她的跟前站定。
衣末此刻的身子还是僵着的,魏进一走过来,她便立马断了原先的疑惑,眼珠子开始惊恐地盯着魏进,想要动弹,却是四肢无力,挪不开一丝一毫。
魏进也就那样安静地盯着女人看。因为逆着光,他五官的轮廓被勾勒得深刻无比,尤其是横着鼻梁而下的那道陈年刀疤,更被光线渲染得恐怖至极。
他知道自己此刻在女人眼里是种怎样的一种形象,见衣末眼神里的惊恐又深一份,他无声勾了勾唇,而后倾下身,哪怕距离靠得极尽,根本不需要俯视,却还是下垂着眼皮,打量着衣末姣好的脸蛋,说道:“我们爷平日里最厌恶的,你知道是什么么?”
衣末不敢作答。
魏进皮笑肉不笑,自问自答说:“是欺骗。”顿了一顿,又说:“我奉劝一句,你若是想要平安离开此处,还请日后不要自作聪明。”
言至于此,魏进将手中的资料轻轻拍在衣末身前的案桌上,而后直起身,没再多看衣末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室内一片静谧。
直到魏进离开良久,衣末才有了一丝反应,紧捂着不断乱跳的胸口,大口换着气。
她刚刚被逼出了一身猛汗,身旁照料的女仆见了,连忙寻了一条羊绒小毯,帮她盖在身上,防止冻着。
衣末却无暇顾及这些,意识回笼之后,便立马将注意力移到了案桌上的那份资料上面。
轻薄的几张A4纸,却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她所有的一切。
姓名、身高、年龄、祖籍,目前居住地在哪,工作单位又在哪,有多少还在走动的亲友,教育经历又是几何……
衣末当晚便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是感染风寒,发了烧,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怕的。
她开始变得极度收敛,没得允许,连房门都不迈出一步,顺从得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布偶猫。
那人自从那一次交谈之后,便没再出现过,只有医生和仆从日日围在衣末身边,悉心照料着她的身体和起居。
而这场风寒,一染就是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后,天气开始回暖,衣末跟着大病初愈。许是那人有什么大喜事,衣末头一次得到应允,可以去外面的花园里走走,散散心。
她自是顺从的,由仆人引着去到别墅花园,一边逛,一边细心留意着别墅周遭的蜿蜒小路。
她还是惦记着逃出去,离那个奇怪又恐怖的男人远远的,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去。
半山别墅靠海,虽然已经开春,但海风一吹,没过多久气温便又冷了下来。衣末身体才刚恢复,没走两圈,便有些乏了般的用手撑了撑额头。身后的仆人见状,立马搬了一张藤椅过来,让她坐下休息。
衣末却摇了摇头,打量一圈,最后指着地势稍高的一处园景,比划说:【还是去那边坐吧,那边风景好,眼界开阔些。】
眼界开阔,自然望得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