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偶尔得不定时地返回南霄执行师门任务。
小桃习惯了他来去匆匆的作风,经常睡到半夜,少年留下一张字条或一根崭新的发簪就走了。再等个短则几日长则月余,下个清晨,小姑娘就又能在枕边看到一身风霜的归客。
只是这期间出了点小插曲。
夏泽离开小院的第十天,被小桃遣走的懒丫鬟回来了。那丫鬟本来乐得清闲,却莫名其妙地被管事喊去训了一顿,扣了月钱。她以为是林小桃告的状,回院子越想越气,本就没把孤女一样的小桃当回事,这次就更是藏着坏心不给人好日子过了。
最开始只像从前一般,时不时地过来指桑骂槐两句,小姑娘现在识了好些字,知道她说的不是好话,但也没什么,装听不到就是了,然而后来越发过分。
那丫鬟经常去厨房冒领了小姑娘的那份用食,自己吃了或倒掉,存心饿她。小桃找她理论过,可因为不太流利的话语,反倒被讥笑是个傻子。
意外就发生在那天晚上,懒丫鬟难得进了小桃的里屋,看见梳妆台上的首饰,招呼也不打就拿走了许多,小姑娘要回无果,还被推搡了几把。
小桃的气力哪比得过身体壮实的乡野丫头,被推得四叉八仰之际,她怕得闭上眼睛,失措地抽出挂在一旁的木剑迎了上去,木无刃,但丫鬟来不及躲闪,一剑接得严严实实,径直捅到心口。
是夜,无月无星。
夏泽衣携风尘,轻快地翻身跳下围墙,前脚才踏进小院就嗅到了血腥味。
紧忙上前掀开珠帘,竟看到一个丫头倒在血泊里,他俯身一探脉搏,早就没了气息。
都不用怎么搜寻,夏泽没一会儿就在偏房柜子里找到了蜷缩着的小桃。
她吓得不浅,身上血淋淋的,一瞧见少年就如同揪住了救命稻草,嘴里哭哭嚷嚷囫囵半天,却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你慢慢讲。”夏泽听得直皱眉,强硬地将她拉出来。
“你,她……我,救救她,她打我,我没有……就是,想要她别打了,我不想,你救救她……”
一段话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每个字在她口中硬凑起来似的,夏泽越听越脸色越难看,瞧她哭嚎的快要晕厥了一般,伸手想把她抱起来。
“救她!救救!救救她!”小姑娘拼命地躲过身不让他碰,心脏震鼓雷似的嘭嘭直跳,她大脑空白,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
尖细的女子哭叫让夏泽疲惫的心神烦躁不已,不过短短十日,好不容易教会言语的小姑娘竟成了这副模样,着实让他恼火。
少年粗鲁地把人拽出来,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字眼里大致了解了事情原委,他动手制住小桃的挣动,语气颇有不耐,“救什么,早就死了。”
“死……死了?”小桃呆住,眼泪含在眼眶里欲落未落。
她对死亡是有理解的。
死亡意味着消失,就是因为母亲死了,所以院子里只剩下一个孤独的她,而就在刚刚,她竟然掌控了一个人的生死。
小桃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掌,泪珠蓦然滚落。
夏泽抱着她轻颤的身子,捏了捏眉心,不知从何开解。
一直以来,死在他剑下的人有太多,地位低如匪徒草莽,贵如名门望子,有来找死的送死的,也有他以命赌命的,生生死死,人命好像对于许多江湖人而言,都算不得最珍贵的东西。
踏足江湖,总有其他东西比命还重要。
可小姑娘只是守在窄窄闺房里的小小姑娘,人命也不是一个闺阁女子能背负起的。
夏泽叹了一口气,疲倦地靠在柜子边单膝屈起坐下,他已经很累了,清理叛出剑神门的逆徒,又连日奔波赶回来,现在还得费神哄一个小姑娘。
“小桃儿。”
他拥住缩成一团的人,低头吻了吻小姑娘的发顶,清俊的眉眼下敛,填满倦意。他尽量温和道:“那个人欺负了你,对不对?”
一句话迟迟等不来回应,半响,林小桃才在他胸膛前点了点头。
“那杀了便杀了罢,她欺负你,是她自己找死。”
“小桃儿,你不该哭,你该高兴。”
男子的声音轻飘飘地,循循引诱,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仿佛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偏偏话里的内容是惊世骇俗,正道难容。
“可是……她…她……”小姑娘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木讷地张了张嘴,话到口边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是嘴笨,但人不笨。
她知道的,人命怎么可以这么……
小桃惴惴不安地死盯着手掌,然而奇怪的是,满怀的惊恐害怕在某刻竟然变得有些不同了。她呼吸一窒,再发出声音时却说出了一些和之前所想天差地别的话。
“……她欺负我……”
小小的嗫嚅声钻进夏泽的耳里,他握住小姑娘沁满汗意的手微微收紧,肯定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可以杀了她,小桃儿,你的剑只需随心出鞘即可。”
“……随心…出鞘。”
迟钝地重复了男子所言,说完,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身子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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