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霁:“哼,你懂什么,这叫仪式感。”
他对着镜子反复地照,理理鬓角,摸摸下巴。
刘曦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哥哥,正常一点。”
顾长霁:“今天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日子……”
“知道,知道,你们两周年结婚纪念日对吧,耳朵起茧子了都,”刘曦说,“够帅了哥哥,再照也照不出花来。”
“这叫万无一失,你要知道现场几千个人,万一贺彰要来点什么惊喜,对吧,这不得看着上镜一点?”
知道贺彰把办音乐会的日期定在纪念日这天时,虽然没听到贺彰说什么,但这个意图很明显。
贺彰一定也是中途想起了纪念日的事情,以为顾长霁也忘了,所以没主动提出来。
他要在音乐会上做什么?
其实所谓的惊喜也就那么几样,猜也能猜到会有些什么。正因为如此,心里更会紧张。
抵达剧院时间尚早,顾长霁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先去了座位上。他是想去后台偷偷看上一眼的,没找到这个机会。
没多久,吴英秀和贺伊人一起来了,还带了个顾长霁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人——朱白思露。
她怀里抱着个白嫩嫩的小娃娃,孩子是三月底出生的,现在已经十分闹腾了,见到顾长霁就一直笑。
心里虽然对朱白思露还心存芥蒂,而且是他导致了闻席现在无事可做,去跑什么药材生意了。但孩子是无辜的,又不是闻席的种,想到这里,他还是回应了小娃娃一个笑脸。
朱白思露对贺伊人说:“妈,那我带囡囡上三楼了,那边没前排声音这么大。”
她和贺伊人的婆媳关系看来还可以,贺伊人莞尔点头,朱白思露又捏着小娃娃的手,捏着嗓子说道:“和两个奶奶说拜拜。”
又看向顾长霁:“顾叔叔也再见。”
顾长霁看见她的眼里一片坦荡,看来是对过往的一切全部放下了。
于是他回答:“再见。”
朱白思露点点头,转身离开。
吴英秀一坐下,就开始抱怨顾朔。因为顾朔总是没时间,老了老了还有那么多事要奔波。顾长霁反而觉得他亲爹没来是好事,不然总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怪没意思的。
他喜欢和妈妈们相处,更加自在。
北京时间下午六点四十七分,观众们慢慢入席,还差十来分钟演出才会开始,座却快要满了。
洛阳纸贵,一票难求,顾长霁和贺伊人都看惯了这场面,吴英秀确实第一次正儿八经来听贺彰的演出,看见这架势,纳罕道:“这么多人。”
听完这话,一种自豪感在顾长霁心中油然而生。
时间快到了,现场的灯光转暗,工作人员通过广播提示观众给手机静音这一类的注意事项。暗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露出了已经端坐成阶梯状的乐团成员们。
唯独不见贺彰。
一束射灯在舞台的另一端亮起,想来贺彰是要从那里走过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顾长霁忽然紧张起来,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里,仿佛他的眼也成为了一盏灯。
随着观众席爆发了一声欢呼,紧跟着是潮水般的掌声,演奏家们纷纷站了起来,望向那个方向。贺彰出现了,迈着他那一如既往的,沉稳又有节奏的步伐。
他一面走,一面向乐团的成员们点头示意。
比起从前他带过的数十人大团,场上的二十来个成员实在是小场面。但顾长霁就是觉得他这次格外庄重,也格外严肃些。
贺彰站上指挥台,对观众鞠了一躬。
他对上顾长霁的视线,明明没有笑,顾长霁却觉得他眼睛里在笑。
负责演奏的成员们纷纷坐下,准备就绪。
他转过身去,又变成了那杆黑色的旗帜。
这一刻,众生的目光把他凝望。
静谧之中,贺彰先抬起左手中握着的象牙乌木指挥棒,指了一个强拍。
小军鼓和大军鼓错落着踏步而出,宛若雷霆阵阵。而后弦乐器才攀附而上,小提琴音是乌云间的层层雨点,携卷着莫名的不安,落在大提琴音铺就的泥土之上。
这是入春的雷雨,听得人心慌慌。
电闪雷鸣了好一会儿,只一个手势,忽然云住雨收,手握长笛的女演奏家吹出了一段悠远遐长的音律,仿佛是日光拨开了浓雾,云销雨霁,暖金色的光辉重回大地,青黑色的飞燕盘旋于天地间,两两交会,相互试探。
顾长霁的思绪完全被拉了进去,别人不见得能听懂,他却听懂了。
到第二乐章,时而波涛滚滚,时而迷茫探寻,仿佛有人在发问,仿佛在矛盾争吵,兜兜转转,还能听出些别扭的情绪。
再到第三章时,那就是非当事人都能听出来的甜蜜了。混合的七拍,让小提琴的合奏似一波又一波迭起的浪潮,席卷而来,是那初夏的海水,温温凉凉,覆盖了每个人的耳膜。
到拍子再减弱,减弱,就变成了情人的轻声呢喃,絮絮情话。
是人人听了都会觉得脸红的地步。
前面说过了很多次,贺彰不善于表达内心,尤其是正面的情绪。
顾长霁知道,他总是爱用一张厉害的嘴来藏真心的话。
否则他们哪里用这么迂回才心意相通?
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人啊,明明一句“我爱你”都讲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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