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川却迟迟不应声,桓州以为他是无声的拒绝,只好闷闷不乐地瘪起嘴巴:“算了,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顾辞川瞥了他一眼:“走吧,你不是说要介绍我去第一军校代课吗?”
正当桓州被顾辞川突然的松口惊得喜形于色之时,身侧的顾辞川却像是不经意一般地问起:“对了,你之前说让我去教指挥系的一班?那么刚才那个晏瑜,是哪个专业的?又是几班的?”
“肯定是一班的啊。帝国天赋最好的和出身最好的alpha,都在指挥系和机甲系的一班。”桓州口直心快地答完,忽然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她不就撞了你一下,你便记仇成这副样子,还想着要去教训她?”
顾辞川似笑非笑地看了桓州一眼,却只是答非所问地突然说:“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帝都星。”
*——————————
顾辞川第一次来帝都星,是十年前。他刚满十八岁的时候。
和晏瑜如今的年龄一样,他却是作为一件供人取乐的商品被撵转贩卖至此。
或许说是商品都高抬了他。
他是帝国边际的垃圾星苟活长大的奴隶,这样最底层最卑贱的出身,偏偏还身为Omega,这更加不幸——十二岁分化那年,他被抓进了当地的Omega保护机构强制关了起来。
一旦等到成年,他这辈子便只能被当做一个生育机器活下去。
那暗无天日的六年里,他见惯了和他同为奴隶的Omega们,被关在狭小的暗室里,挺着大肚子一胎又一胎地生,因为这样的日子太痛苦,他们甚至活得连神智都已经泯灭,彻底沦为了生育机器。
但顾辞川不愿意这样活下去。
成年礼上,他杀了妄图强暴他的alpha。
Omega保护机构的负责人大怒,把作为罪奴的他以大价钱卖到了帝都星的一个权贵专门用来取乐的狩猎场。在这个广袤无边、湖光山色俱被模拟的狩猎场里,这些罪奴都失犹如牲畜一般,作为世家贵族们狩猎的对象,被毫不留情地射杀。
顾辞川现在甚至都回忆不起来,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慌不择路地逃跑,天色是那么昏暗阴沉,冷风刺骨,衣衫褴褛的他不敢停下一步,甚至也不敢大声呼吸,像只可怜的蠕虫,躲在肮脏的泥垢里瑟瑟发抖。
意外的失足,他竟然滚落出了狩猎场的地界,他不知道自己闯到了什么地方,只看见那个幽僻安静的地方修满了独栋的带着空中花园的温泉别墅,他这样的低贱的存在,连多看一眼都是奢侈。
浑身是伤、精疲力尽的他蜷缩在一个花园的角落,听着温泉汩汩的水流声,饿得饥肠辘辘的肚腹发出刺耳的鸣叫,他眼中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忽然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蹲在他的身边,满眼好奇。
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又隐隐传来了光亮和骚动,多半是狩猎场的保安们找过来了。
或许,挟持身边这个看着就非富即贵的小孩,是他最后的生路。
身边的小女孩看着七八岁的模样,还浑然不觉一场大祸即将降临。
粉妆玉琢一般的小脸蛋,一双澄澈的眸子,在沉沉的夜色竟然亮得惊人,洒满了善意的好奇,她歪着头轻声问:“哥哥,你怎么了?”
他忽然像失了所有气力,活死人一般瘫倒在地,其实无论他如何努力也终究不过是垂死挣扎,他终于累了,已经对自己这从未见过光亮的人生彻底厌倦了。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很快无数束刺眼的光带亮起像是条条锁链,扼紧了他的脖颈,吸走了周遭的所有的空气,即将把他拖入地狱般的深渊。
小孩皱紧了眉头,脸上浮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早熟,她忽然站起身来,由着一条小道走出去,脆生生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咦,这是晏家的别院?您是晏家的?……无意叨扰了您,真是罪过,我们正在寻找从狩猎场逃出来的奴隶,请问您见过吗?”
“没有,还不快滚,吵醒了我父亲,有你们好看的。”
对话像是隔着云端轻飘飘地传入几近昏迷的他的耳畔,随着一阵摩挲草木、分花拂柳的声音响起,小孩又大咧咧地坐回了他的身边。
顾辞川的脸色惨白,行将就木地宛若一个死人。他死寂的瞳孔缓缓地移到小孩身上,声音嘶哑:“……为什么要救我?”
小孩只是满眼认真地端详着他的惨状,忽然趴下来和他对望,轻声说:“哥哥,你看上去跑了很远,很累吧。”
童声软软糯糯的,温柔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为何,他的眼皮一颤,竟生生抖下一颗泪来。
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包着锡箔纸的东西,打开后竟然是黑乎乎的,她竟然还懂得扳碎了塞到他的嘴里:“哥哥,给你吃,这是巧克力。”
巧克力?
他从小到大都只靠无色无味的最低廉的营养液维生,从来没听过这食物的名字,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这食物入口即化,像是一颗微型炸弹一样在舌尖突兀的炸开,一股他从未感知过的奇妙的口味从舌尖蔓延,像是温热的水流一般钻进了肺腑又顺着四肢八骸流转,暖得他的心尖都在打颤。
后来的他,才知道这个叫做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