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将这封信密封搁在了土墙内,又洒了石灰。”
言下之意,他做了防潮。倒也算是合理。
丁牧野很快看完了信,将信递给了卫常恩。卫常恩打开看完,便如丁牧野一般沉默。
当年封家同谢家在秋埠县庄上的事引发火灾后,管庄子的一家三口,除了管事怀着身孕的妻子还活着,管事同大儿子皆命丧火海。
孕妇生下一女,便是阿妮。
当年谢家偷偷赔了一大笔银子给阿妮母亲。阿妮母亲拿着银子远走他乡。直到十年后阿妮母亲去世,阿妮独自一人来了周县,又想法子进了谢家。
自进谢家开始,她的复仇大计便在酝酿了。
只是还未施行计划,谢忠就去世了。
阿妮自出生起,母亲便日日郁郁寡欢、心如死灰。日复一日地在她耳边念叨报仇之事。阿妮觉得自己出生就背负着血海深仇,满脑子都被复仇占据。
谢忠离世给了阿妮巨大的打击。她的一腔仇恨无处发泄,便转移到了谢玉初身上。在她看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谢玉初夫妇打算去庄子上后,便叫阿妮下去准备。她除了做了出行该做的事,还早早雇佣了洪州与玉州交界处的山头恶匪埋伏在了他们的必经之地。
她原本计划是同谢玉初夫妇一起被劫持。可才出府门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封进。
范采音叫她下去帮忙请人带醉酒的封进回府。她便又心生一计,一边花钱派了跑腿的去找钱来东,一边又将封进带去了别院,喂他喝了迷药,演了一场被凌|辱的戏。
她在谢二夫人身边多年,早琢磨透了她的心思。她知道,只要自己试图将事情闹大,谢二夫人便留不得她,但也不会害了她。
于是她哭闹着回了谢府,先去谢三娘跟前哭了一通,又将谢玉初的玉佩偷偷藏进了他们院里。
谢二夫人当日果真发卖了她。钱来东早便候着了,便将她高价赎了出来。
而谢玉初夫妇被埋伏的恶匪抓住后,他们依计行事,用马车混淆了视线,将夫妇二人劫掳到了案发地的茅舍,当场便杀了谢玉初。
被关在隔壁还在昏迷的范采音对此毫不知情。
阿妮前头叮嘱过他们不要伤害范采音,那俩恶匪便拿钱离开了。而她也赶到了小屋那,以自己被封进胁迫为由,以谢玉初性命要挟,让范采音乖乖住了下去。
阿妮一直纠结该如何处置范采音,可范采音待她委实太好,她便很是不忍。直至谢家的人找寻过来,她便悄悄溜了。
信中所写内容便是这些。
谢采荇看了许久才看完,一直不言不语。
丁牧野又问钱来东:“她是怎么死的?”
“病故。”钱来东行礼道,“她底子差,来草民家中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沉珂不久便去了。”
卫常恩又问道:“除了这封信,她可还有同你说过什么?”
钱来东略一沉默,斟酌了会才道:“她去世前曾打听过谢家的消息。听说谢二郎之子养得极好,她……像是心里松快了点。”
谢采荇恍若未闻。
丁牧野又问了些小问题,见问不出什么了,便让钱来东出去了。
“没成想,是这么一桩事。”谢采荇有些自嘲,“一时,在下竟不知该恨谁了。”
卫常恩哑口无言。
“你双亲实属无辜,该恨谁便恨谁。阿妮为何杀人你可以理解,但不必接受。”丁牧野微叹气,试图宽解他,“人心只那么大,没有必要去理解所有人。”
知县大人一改往常的轻浮,言辞陈恳又斩钉截铁。
卫常恩暗暗在想,他是不是也一直恨着那个杀了他娘亲的人,一直走不出来。
谢采荇闻言,点了点头。片刻后问道:“大人,此案是否算是结了?”
丁牧野就看向卫常恩:“娘子觉得呢?”
卫常恩摇头:“若是没有这封信,我觉得是阿妮单独作案可能性更高,觉得玉佩什么的确像是栽赃嫁祸之用。可眼下瞧了这信,我倒觉得合谋可能性更大。”
第46章 谷雨
过了三日,县衙开堂问审,把封进、钱来东等人又提到了大堂之上。
“大人,今日可是要提结谷雨案?”封进不明所以,面色微白,率先问起了话。
丁牧野也不恼,瞅着外头里三圈外三圈的围观百姓,轻轻点了点头:“正是。今日要重审十九年前的谷雨案。”
封进有些紧张,勉强扯了一个笑道:“前几日听说凶手是当时范氏的贴身婢女阿妮。既找着了凶手,怎的还要重审?”
“怎么,你要教本官做事?”丁牧野冷笑了一声。
封进忙垂了脑袋:“草民不敢。”
丁牧野就问他:“你既发问了,本官便先问问你,你同阿妮是何关系?”
封进猛地抬头:“草民不懂大人的意思。阿妮只是谢府下人而已,她当初不顾脸面陷草民于不义……”
“你是说你醉酒那次在谢家别院发生的事?”
封进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几日问了好些人,说你自小酒量便极好?”丁牧野突然岔开了话题。
封进道:“尚可。”
“哦?”丁牧野笑,“十九年前你喝酒的那处酒馆可还记得?本官可找着了酒馆的大娘子。她说你是那边的常客,寻常喝一顿少说也要五六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