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风灯微火莹光,尚不及她眸中漾着的欢喜耀眼。
丁牧野半阖眼眸,掩下莫名沸动的情绪,回道:“被狮县一户猎户收养了。花了二两银子领了回来。已交托给了秦氏邻人帮养,给了他们三两银子的费用。秦氏如今被羁押在提刑司那处,过了四月才能自由,已着人知会她。”
“如此甚好。”她语气微带雀跃,丝毫没为这平白花去的五两银子伤神。没一会又抬头问他,颇有些质疑,“李宝儿行踪本如泥牛入海,短短月余,大人是如何寻回的?”
丁牧野便微叹口气,像是有些无奈:“我虽没甚本事,却有三五至交好友。其中一位,家中开牙行的,买卖上头的消息颇为灵通。也是李宝儿运气好。”
卫常恩闻言却又道:“既是开牙行的,若是那等失踪人口过了他们的手,是否也能查到?”
卫常恩看着他,就见丁牧野只静静看着自己,半响都没发语。直至她别开眼去,想岔开话题,他却低声问她:“娘子,这段日子,缘何一直在看那几册记载人口失踪的陈年案宗?”
卫常恩一惊,脑内电光火石般想起了小书房内案几上的文书。是了,她一直认为丁牧野时常待在前院书房和后院的大书房中,不太会踏足这库房边的小书房,于是将那几册人口失踪的案宗都搁在那案几上。
方才小书房只顾着旁的事,倒忘了他是从那一沓案宗下头抽出的那本书。
“我……一直想着张家村那失踪的阿梅娘子的事。便寻来案宗瞧瞧。”她斟酌了一会才回道。
“原是为此。”丁牧野不错眼地看着她,“我还以为……”
卫常恩的心微提,神色不变:“大人以为什么?”
“没什么。”他忽然笑了笑,转身又走了起来,“待此案结了,我们便好生梳理下本县的陈年旧案吧。”
“好……”卫常恩应了一句,跟在了后头。不知怎的,心里像是填进了几块石子,微涩又闷苦。有心想同他说实话,又全然开不了口。
再等等吧,挑个更好的时机。她暗想。
翌日,三柳回来了,回来后交代了他查到的事情,便又和清文一道受了嘱托,往虞家畈那边几处村庄都跑了一遍。
如此过了几日,春阳三月已过。
四月初一,细雨微风。未时过后,雨势渐渐大了些,大堂里头闷热微湿的空气有了几许凉意。
堂下跪着数人。叶成均、虞树贵、叶秉泉、郭氏、刘氏,还有先前去了玉州的牛娃子也突兀地出现了。
提审他们时极为突然,丁牧野也不让人围观。堂前除了这些人,门外便只余一帘雨幕。
“今日堂审,为的三桩杀人案。”丁牧野一席青色官服,神态沉静,语气也较平常更为清朗。
闻言,郭氏刘氏和牛娃子抬起了头,旁的,仍旧跪着,垂首敛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人不明白,不是虞慕东被杀么,怎的又多了两桩案子。
“先说说叶秉鹤被杀一事。”
叶成均身子一僵,一脸震惊地抬起了头。
八年多前,他那新婚不过半年的儿子叶秉鹤刚接手一部分茶叶生意。年轻气盛,心中颇有雄图大业,便表示要将生意往外县往邻州再拓开些。
当年望北大战告捷不过一年,周县再往北去,尚有许多流民,世道也更乱点。他虽担忧,但确实战乱后的机遇较多,便从镖局请了好几位师傅陪他儿子一道去。叶成民那会也自告奋勇,说是要给秉鹤多些参谋,在外头也好有个照应。
叶成均自然应了。他这个二弟,虽说行事张狂,在生意上头倒也有几分水准,叫他跟着,秉鹤也不至于被人坑了去。
哪晓得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遇着了盗匪。那几个镖师护着他们往山下跑,慌乱间叶秉鹤踩空了脚,坠下悬崖身亡。
镖师们回来复命时,不肯收他的佣金。他硬是给了一半。
他心里存着气,便将叶成民换到了茶园去,叫他干些评级茶叶品级的事。他曾经是怀疑过儿子的死会不会是人为。可几个镖师都说是意外,叶成民也颇为痛心,便没再提起。
他也曾去当时的知县大人那提过这个事儿。但知县大人说,遇害之处在邻州与本州交界处,且不在周县辖内,他无权干涉。他便只好不了了之。
可到底心里是有怨的。五年前,族里要他过继叶成民的小孙子,他就不愿意。若非罗氏之死会牵扯茶引之事,他也懒得去管。眼下叶成民早便死了,叶秉泉却仍想让他小儿子过继到他名下,要不是虞慕东的死引发了族里对当年罗氏之事的关注,他也不可能叫过继外孙这事进行得如此顺畅。
如今听闻新任知县大人竟说要审理秉鹤的案子,他就极为诧异。
“叶成均,当年叶秉鹤死于走商途中,你可知确切遇害地点?”知县大人朗声问他。
叶成均愣了愣,点头道:“回大人。小儿在玉州以北的苗山遇害。”
“你就不曾怀疑过叶成民?”
“怀疑过。”他略显犹疑地看向上座,“可草民没有证据。”
“五年前,虞连胜带人上门闹事时,你说叶成民是后头才过来的。”丁牧野笑了笑,神色又严肃起来,“可为何你府中下人表示,虞连胜他们来时,叶成民早就在你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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