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性命无忧,伤势我们也都处理好了。”
医官回答道。
“不过,公主灵力透支得厉害,又受了重伤。内伤更胜于外伤,只怕要歇好几日,才会醒过来。”
只要性命无忧,能醒过来,就说明情况还没有太不乐观。
得到这个答案,寻瑜总算松了口气,应道:“好。”
但这时,他又稍稍一顿。
寻瑜凝视着灵瑾,目色有些低沉。
他并未说话,只是提起被子一角,将她盖得严实了些。
*
“母亲。”
当夜,寻瑜主动去寻女君。
他问:“今日在祭天台上,妹妹拉开碎天弓后,你低唤了一声竹依上君的名字,是为什么?”
女君见寻瑜过来找他已是吃惊,听到他居然问起这个,愈发意外。
她错愕道:“你听见了?我还以为当时所有人都在看瑾儿,应当没人听见。”
“嗯。”
寻瑜应了一声。
“我那时离母亲离得近。”
他说:“今日瑾儿拉开碎天弓,实在让人震惊。现在凤凰宫已是议论不休,这个消息想来不久就会传遍天下。我听见母亲那时低唤竹依上君的名字,就一直在想,关于瑾儿为什么能拉开碎天弓,母亲是不是其实知道什么内情?”
女君无奈一笑:“不,我不知道什么内情,瑾儿拉开碎天弓时,我与所有人一样意外。”
但说着,她脸上露出有些失神的表情,解释道:“我那时之所以会想起竹依,是别的原因。”
“……?”
寻瑜迟疑,追问:“什么原因?”
女君略一凝神,问:“瑜儿,你可知你竹依姨母,当年是怎么死的?”
“我读过一些书。”
寻瑜略一思忖,有些迟疑地看了母亲一眼,他怕太直白地提起当年那些,会让母亲难受。
女君镇定道:“你但说无妨。”
寻瑜说:“……书上都写,竹依上君当年,是在混战中为救母亲而死。”
“不错。但她是如何救的?”
“传闻中,那场战役在大江上,三族混乱,大雾弥漫。在大雾中,翼族飞行受限,视野受困,处于劣势。甚至在漫天雾阵中,连敌我都难以分清。
“而水族与兽族联合,前后伏击,布下天罗地网,女君已与残存的将士最后被逼困在江中一条战船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唯一没有被困的竹依上君挺身而出。她换上女君的战袍,披上赤色披风,扮作女君的样子,发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凤凰鸣声,再辅以障眼法,让外族士兵误以为是女君逃走,围困失败,当即乱了阵脚。
“于是趁着混乱的功夫,母亲与剩下的翼族战士得以杀出重围。可是竹依上君本人,却不幸葬身于箭海之中。”
寻瑜缓缓叙述着,一边说,他一边注意着女君的神情。
女君微微垂眸,满目伤感。
但她道:“不错。”
夸赞完寻瑜,女君似乎定了定神,才从当时那惨痛的回忆中回过劲来。
她尽量维持平静地说:“事情确实大致是这样没错,但其中有一些细节,你不知道……不过,也不能怪你,这些细节,连我自己如今想起来,都觉得虚无缥缈,分不清真假。”
说到这里,女君略作停顿,似乎很需要平复心情,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她道:“那天,江上的雾实在太大,几百年来,我从未见过像那样可怕的大雾天,即使与人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的脸。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确定我所看到的,是不是真切。
“那时,我们被困在江船上,翼族兵士损伤惨重,我已经做好了殒命于此、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那一瞬间,忽然间,我听到一声凤凰的啼鸣,如此真切,如此昂扬,就像晨曦破晓,希望乍现。
“于是我迅速走到窗边,从船内往外张望,使劲想要看破层层浓雾。
“然后,远远地,我看到一道赤色凤凰长尾从雾中摆过,云耀如霞,红光霓霓。那身影不像是伪装,更像是……那是一只真正的凤凰。”
“……!”
寻瑜第一次听闻这种细节,不免心头一惊。
而女君却闭上了眼,仿佛回到那个惊心动魄的晨江之上,重新感受那一日不断起伏的希望与悲痛。
她说:“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是竹依。我以为那更可能是她找来的救兵,可若是如此,许多事情又解释不同。
“战场远离城镇,凤凰本又罕有,竹依要怎么才能这么快找来一只凤凰呢?如果她是从附近搬来的救兵,那又为何只有一只凤凰?
“当时我没有想清楚,但船外的外族军队已经乱了阵脚,我们便趁机冲了出去,反败为胜,逃出生天。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竟然就是竹依。她用自己为诱饵,使了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
“所以,那并不是真的凤凰,而是竹依所扮。”
说到这里,女君的声音梗了梗,已十分伤情。
但她继续说:“可是,那时看到凤凰的感受实在太过真切,那分明就是一只与我相同的赤凰,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起初,我以为是我看错了。毕竟那凤凰的侧影离我们很远,雾又很大。
“但后来,我们抓了不少水族和兽族的俘虏,在对他们进行审问后,他们竟人人都坚称那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凤凰,甚至还有一人说,他被凤凰尾羽的火焰灼伤了肩膀。而我亲自过去看过,发现他肩膀上的伤,居然真的像是凤凰火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