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孙女还是受苦了。”阮筝想起那天死太监无情地让人拿布条将她绑了的情景,便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
老太太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试探着问:“怎么,在清漪园的时候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嗯,一个不太好的人。”
“如何不好?”
阮筝刚想把那人的恶劣事迹说了一番,又想起这事儿不能告之外人,于是便住了嘴转而敷衍了过去:“也没什么,就是一个、一个下人罢了。”
“什么下人这般嚣张?不过也是,那都是宫里出来的人,只怕确实有些眼高于顶之人。”
“就是,那人就是眼高于顶。”
不仅眼高于顶还目下无尘,半点没有做奴才的觉悟,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样。
阮筝突然想起那日他们两兄弟在她院子前大打出手时,底下奴才们跪了一地的模样。当时场面混乱没来得及细想,这会儿想起来却觉得这画面十分违和。
这两人说起来都是太监,与那些宫女太监合该身份差不多,可那些人为何要这般跪他们?
他们究竟是在跪哪一位?小的那个就是慈宁宫的小太监,身份不会比宝蝉更高,那他们跪的是大的那个?
可他也只是慎亲王身边的一个内侍罢了,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积威。
阮筝一时想不通,只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可她现在又见不着那人,便是想问一句也没这机会。当下只能将疑惑压下,继续陪老太太说话。
两人说了几句,话题很自然地便绕到了今晚的事情上。老太太便叹了口气:“茱儿这个孩子,当真是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一样自恃甚高,一样过于自信。需知今时不同往日,皇子尚且活得战战兢兢,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公主。
阮筝不好接这话,突然灵光一闪主动问道:“那祖母,孙女我跟我娘是不是也一模一样?”
老太太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模样是生得极像的,只是这性子嘛当真是不大一样。你娘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不像你皮猴一个。”
“祖母怎么这么说我,我在外头人人都称我温柔贤淑,是再懂事守规矩的人了。”
“那是他们不知你在家中什么样子。你啊,主意比天都大。”
阮筝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问一句:“那我如今心里有个主意,祖母能不能帮帮我?”
老太太一听眼睛便亮了起来,但她神情依旧镇定,笑着冲阮筝摇摇头:“如今我还不能帮你。”
“为何?”
老太太没有明说,只抬手指了指窗边的玳瑁福寿鸟笼。那里新养了一只文鸟,是富平侯专程送过来让老太太解闷的。
此刻那鸟儿在笼子里安静地吃食喝水,半点不显焦躁。老太太便冲阮筝道:“你看我这只鸟儿,是不是养得不错?”
“嗯,这鸟儿毛色鲜亮,真是极漂亮的。”
“那你说它乐不乐意待在我这儿?”
“祖母待它这般好,每日好食好水喂着,它会不乐意?”
“你自小在侯府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你如今可乐意?”
阮筝一听这话便愣住了。她终于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她这是在拿鸟喻人,说的就是她。
她不是鸟,却跟鸟一样,都是被人豢养的东西。长公主令她衣食无忧长大,她却依然不会心甘情愿认她为母。一如这只鸟一般,总盼着有一日能冲破牢笼去往别处。
阮筝咬了咬唇,沉思不语。老太太也催她开口,只自己悠悠道:“它如今就是个小小的鸟儿,自是只能留在我的笼子里。若是有一天她能变成一只鹰隼,我便是想关它也关不住。”
阮筝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心知老太太说得对。
文鸟是成不了鹰隼,但是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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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第二日一早便去了长公主房里请安,去的时候还特意让白苏跟在后面,手里则托着她为长公主精挑细选的摆件与迦南香。
她来前已经料定长公主昨晚必定睡得不好,今早的起床气就会比平日里更多些。每回这种时候,许妈妈总是对她的到来格外殷勤,想方设法会让她见长公主一面。
毕竟长公主气不顺总要找人撒气儿,许妈妈不想自己受就得推到她身上了。
阮筝惯来是不怕受气的。她从小到大受的气说不清有多少,孩童时候不懂事,挨骂挨训也不觉得如何,最多便是哭几声罢了。
后来年岁渐长,自己就琢磨出点东西来了,开始学着察言观色洞悉人心,还捏准了长公主的命门。从那时候起,她挨的训便渐渐少了,有时候受点冷脸也能很快将人哄好。
对阮筝来说,如今长公主已不再是最令她头疼的人物,不管她有多大的气,只要自己略施小技,便总能哄得她开心。
今日阮筝便是来哄人的。
果不其然她到的时候长公主刚醒,阮筝站在碧纱橱内,就听里面长公主正怒气冲冲地冲着身边的丫鬟们撒气儿。间或还能听到许妈妈低沉地安抚声。只是再怎么安抚长公主也还是不高兴,挑了众人一连串的错处,最后还罚了一个大丫鬟去廊下跪两个时辰,这才算堪堪出气。
白苏端着东西陪阮筝等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她平日里比青黛沉稳机灵,但碰上长公主发脾气也是怵得慌,端东西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可一抬眼看见自家小姐站得笔直的后背,又觉得心里十分熨帖,那点子害怕立马就被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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