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路沅君肯定不能住在牧马人的这脏兮兮的小屋里,那日苏朝着路沅君一拱手,丢下她一个人起身出去了。
“宰只羊羔。”
“去搭个包。”
“把狼皮褥子找出来。”
“煮一锅奶茶,少放些炒米。”
“乱七八糟的,快些收拾干净了。”
比起说汉话时的局促,说起蒙语来,那日苏就有条理多了。
天擦擦黑的时候,路沅君就被人领到了新搭的毡包里,铺上了干净的褥子。
蒙古人的包搭起来快,冬暖夏凉的。
包的正中间点着炉子,便越发的暖了,
炉子上煮着一锅奶茶,脂香四溢,闻着就是一股浓浓的让人困倦的暖意。⒭οūsんūωū.ⅵρ(roushuwu.vip)
榻上铺着一块狼皮的褥子,路沅君上手摸了一把,手感极佳。
暖暖的扎实的绒毛,家里有皮货行的路沅君打手一摸,就晓得这是上好的冬皮子。
再左右细看,铺的盖得不说多讲究吧,总归是干净的。
晌午的时候,她还在想入夜住在何处,驯马人住的地方还比不上她商号伙计们住的通铺。
外头的夜色越来越浓,路沅君想着小王爷今夜应当是不准备谈了,她便随手解了一颗纽扣,坐了下来。
狼皮路沅君见过许多次,可狼她却没见过。
倒是听兄长和父亲说过,铺子里有个看大门的伙计,走路一瘸一拐的,听说就是叫狼给吃了半边儿屁股才弄成那样。
坐着坐着,暖意袭来,困意也跟着来了。
晨起从归化坐马车来牧场,一路颠得她浑身疼,这会儿好不容易歇下,路沅君的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
她迷迷糊糊的睡下,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忽的从睡梦中惊醒。路沅君听见外头马场里忽的热闹了起来,嘈杂的人声响起,一句接着一句。
笑声和咒骂声,汉语和蒙语交杂,混乱在了一处。
裹着狼皮,路沅君起身睡眼惺忪,掀开门帘的一角向外望。
不知何时外头搭起了篝火,白日里不在的那群蒙古人,似是掏了狼窝回来。
听这动静,似乎报仇雪恨,大获全胜了。
阴山上的灰狼能闻到二里地之外的黄羊,天上飞的鹰能瞧见山底草丛里的短尾花兔,牧马人看家的獒犬,一口下去能咬断骡子的喉咙。
可草原上最好的猎手,却一贯都是拿着弯刀,背着弓箭的蒙古人。
比如此刻,那日苏正在篝火边,手里拿着一块刚从锅里煮出的羔羊肉。
借着弯刀的力割下一块肉,吃着沙葱长大的羊,即便没有晋阳楼厨子的手艺,也能做出极好的风味。
将肉送到口中的时候,那日苏的牙和弯刀轻轻的碰了一下,舌尖裹着肉卷如口中,在刀刃出舔了过去,把残留的油脂也搜刮尽了。
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点光亮所在。
原本漆黑的夜色里,只有他所在的篝火处有光。
但忽的一下,那新搭的毡包帘子被人从里头掀开了一角,一道光亮便似星火一般,自夜色中闪耀。
往日里那日苏射箭百发百中,一双利眼看靶子的时候分外精准。今夜的靶心,换到那处光亮所在,也毫不逊色
他瞧见光下还有一个人影,比起周围这些五大叁粗的蒙古男人,那道身影只能用窈窕来形容了。
即便是科尔沁草原上的美人,如若和那个影子比起来,似乎也要差一些的。
更让那日苏挪不开目光的是,那人身上裹着一块狼皮。
如若没看错的话,狼还是他去年打的,皮也是他亲手扒的。平日里来马场住下,那块狼皮是会铺在那日苏自己身下的。
而今,那柔软的皮毛,包裹着更为柔软的躯体。
“嘶……”
那日苏看的出神,舌尖舔过弯刀,被刀刃划了一道小口。
尖锐的疼痛总算叫他收回了视线,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开始蔓延。
他这里避开了不去看,但那处光亮忽的变大,那道身影竟然越来越近了。
那日苏的汉话不咋样,路沅君的蒙语也不大好,只是能听个大概,好像是蒙古人掏了狼窝回来。
长在运城没见过狼的她,裹着狼皮褥子抵御着北风寒冷,朝着那日苏所在的人群走了过来。
走近一瞧,她带来的伙计们也在此处。
和路沅君不同,伙计们的蒙语说的非常利索,早就和马场的蒙古人推杯换盏了。
欠钱还不还的,是东家们的事情。
当伙计的喝酒快活就够了,操那闲心干啥。
一个个的,拿着酒杯站在一动不动的狼旁边,指指点点说自己要买哪个。
伙计们瞧见路沅君过来,赶紧道了声东家,引着路沅君坐到了上位。
荒郊野岭的马场,自然也没什么红木太师椅,上位就是挨着小王爷的位子。
毕竟也没有更上的位了。
那日苏手中的弯刀停滞,歪着头看向朝自己走近,接着坐到他对面的路沅君。
“吃么?”
用弯刀割了一块新煮的羊肉,那日苏特意选了一块瘦的。
肉在弯刀上,那日苏身量高大胳膊也长,就这么给路沅君递了过来。
裹着狼皮毯子的路沅君坐在篝火边,并不觉得冷。
可看着那日苏那双锐利的眸子,以及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忽的就打了个寒颤。
皇帝给臣子喝毒酒,臣子得喝。
路沅君没见过皇帝,小王爷给的肉,她一个商号的少东家,自然不能拒绝的。
于是路沅君低下头,双唇张开,刀口舔血一般小心翼翼的将那块肉咬了下来,食不知味的咀嚼了起来。
那日苏见状,心情不知为何,忽的变好了。
他又用弯刀割下一块,在盐巴上沾了沾,扎在刀尖上朝她递过去。
这次连问都不问了。
路沅君咽下了方才那一块,犹犹豫豫再次俯身张口。
可那日苏的刀太快,刀刃擦过路沅君的唇,登时便划了一道小口。
鲜红的血珠渗出,路沅君嘶了一声,呡了下唇,将那鲜红于唇上染开来。
肉上的盐巴落在伤口上,有些痛。
“小王爷……”
她开口像是求饶,还以为那日苏在立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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