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冷冷一哼:“尼增是太犯嫌咯,吾跟你港不清楚,你喊姓王滴来接叮话!”(你真是太讨厌了,我跟你说不清,你叫姓王的来接电话)
保姆把这些当闲话说给我妈听,我妈再惟妙惟肖的把这些复述给我,我在军校办公室里冒了一头汗。刚开学在军训,按理是不准请假的,听学长说班里一周只有四个外出名额,大家可以轮流休息,挂了电话转头我就去找班长请假,无论如何我也得先回去一趟了,我表情凝重,班长唬得一愣,急急忙忙打了假条。
段女士在姑妈这里碰了钉子,必然会把火撒到王守中和段明风身上,他们夫妻就算打架我也管不着,但要折腾到段明风头上我就会和姑妈一样暴躁。其实这事儿轮不着我一个晚辈去置喙,但段明风闷葫芦的个性,我怕他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肯跟人说。
也许段女士并没有为难他,也许他忘了我的手机号,也可能他一直在生我气,我开学快两个月了他也不给我打电话,这太反常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指不定晚上又偷偷抹眼泪呢。
我拿了假条什么也没收拾,直接穿着迷彩服就从学校出来了,晚上不能在外过夜,我只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喊了出租车直奔王守中的别墅,我给段明风打电话,提示已关机。
周六他应该会在家,我去碰碰运气。
保安不让我进,我只得打电话给我妈问王守中家的座机号,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应该是王丝甜,一听我说找段明风,立刻没好气的撂下电话大喊:“喂,有人找——你听见我喊你了吗?喂!段明风!你不出来接我就挂了哦。”
我耐着性子跟她说:“甜甜妹妹,你跟段明风说是表哥找他。”
王丝甜说:“表哥?怎么是你啊…”
她的口吻带着讥诮和笑意,很怪异,好像我找段明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地板“踏踏”的闷响,段明风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他细细的喘着,不说话。
但我能听出来是他的声音,我说:“我在你家小区门口,进不去。”
段明风这才小声的喊我:“赵易岚…?”
我一听他说话就想笑:“没大没小,是我,你哥。快告诉我怎么进去。”
他说:“等等。”
又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他回来:“可以进来了。”
我在保安审视的目光下潇洒的推开人行铁门,绕了一大圈才找到王守中家,段明风出了大门站在台阶下等我,我甫一照面,他先是一愣,然后推开院子的大铁门跑了出来,我以为他会扑过来,但他竟然在我三米远的距离处止住了步伐。
一股难言的失落猝然袭上心头,转瞬即逝,我从他闪烁的目光里察觉到克制和渴望,小狗似的,因此我很肯定他在跟我怄气,我说:“怎么的?晒黑了就不认识了?我这才走了几个月段明风就不欢迎我了,真伤心。”
他鼓起腮帮,一副倔强的模样:“明明是你…”
段明风特能记仇,我深有体会,但很好哄。我吊儿郎当的抬抬眉:“你什么你?还不过来给我抱抱。”
他闷头撞进我怀里,又蛮又乖,把我的迷彩服扯得变形,抱着我嗡声嗡气的埋怨:“你说话不算数。”
这小屁孩一见面就算账,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没办法,军校管得太严。
段女士在家,邀请我进去吃午饭,王丝甜像看黑猩猩似的一直盯着我,小丫头围着我问了一堆有的没的,一口一个“表哥”叫得还挺甜。段明风在一旁插不上话,冷不丁来了句:“他不是你表哥。”
王丝甜一跺脚跑了。
我婉拒了段女士的好意,搬出长辈来说事,我说是爷爷让我来接段明风去吃饭,家里亲戚都在,实在不方便留下。段女士脸色不好,客套了几句就回房间。
段明风以为我真是接他去吃饭的,径直往门外走,我拉住他说悄悄话:“我下午四点之前就要回学校,你住这儿他们对你好不好?要不还是回去跟你妈住吧,她挺想你的。”
段明风踌躇了一会儿,低落的说:“住哪里都一样,没有什么好不好的。”顿了顿,他问我:“哥,你想我住到外公家吗?爸爸不喜欢我去外公家,我妈前段时间经常打电话给我,爸爸说会影响我学习,把我手机没收了。”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令我窒息,何况段明风,我心疼的摸摸他的头发:“随你高兴,你爸爸那边不是大问题。”
后来段明风两头跑,常常在爷爷家住一段时间就回王守中家住,一年里来来回回好几趟。说来好笑,每次都是我爷爷先耐不住,发脾气说王守中不像话,故意不让他外孙回家。有时直接让小刘司机开车载他去王守中家,亲自把人接回。
我有时候想,如果让爷爷早一点见段明风,也许段明风不会有今日王家赵家二选一的难题,是我们总怕爷爷停留在当年的偏见上,排斥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孙,才三番五次的错开了他们祖孙俩的碰面。其实人和人之间的隔阂只是一层泡沫,碰一碰就破了。何况段明风长着一张白净温润的脸,说话轻声细语,性格忧郁内敛,特别招人心疼。任何一个直脾气的人碰上段明风都得心软。
我在军校的四年里除了日常上课和训练,放假了也经常出不来,学校组织集训家常便饭,一年里见段明风的次数屈指可数。段明风的成绩名列前茅,是实打实的优等生,我爷爷在饭桌上喝多了跟老朋友们吹嘘外孙如何如何优秀,牛皮吹得震天,同学里有家世相当的,这话通过他们传到我耳朵里,跟我关系好的几个常常拿段明风打趣,好奇我表弟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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