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天找你来,不是想让你给我看病的。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尽管看不见,纪沉鱼还是把脸冲着光亮,伸手去摸那窗帘。贺言舒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你是贺言舒的学妹对吧,哦不对,贺言舒是他的中文名,你应该叫他Kerwin。”纪沉鱼笑笑,自顾自地道,“听说你那天在街上参加游行,被他和Amber救了。我真敬佩你,也很敬佩你正在做的事。”
“他也是善良的人,所以能和你成为朋友。”纪沉鱼的手指摸着窗帘,就像在摸想象中某个人的脸,“我太想他了,我本来就很离不开他,尤其是生了病,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你一定在笑话我,堂堂纪氏集团继承人原来是这样的。我奶奶还在的时候,外面的人经常说我顽劣,说我不堪大任。顽劣也就算了,认识贺言舒之后,又多了一项懦弱。”
他低头自嘲地笑笑:“我不敢去打扰他,只能叫你过来,给我讲讲关于他的事。随便讲点什么都行,只要是和他有关的,我都愿意听。我会按照时间,向你支付同等的酬劳。”
等了几分钟,纪沉鱼还是没得到回应,试探地问了声:“Nora医生,你还在吗?”
贺言舒长睫敛了敛,淡道:“我不是Nora。纪沉鱼,不要自我感动了,这样对你的病情没有帮助。”
听到熟悉的声音,纪沉鱼的手瞬间攥紧身下的被褥,整张脸像纸一样白。他几近颤抖地循着声音回头,辨认着贺言舒的方向。
“贺言舒?Nora的助理,就是你?”
贺言舒怎么会来?贺言舒避他如避洪水猛兽,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我。”贺言舒道。
“你,你是来看我的吗?”纪沉鱼无措地摸索着站起来,往贺言舒那边走,“我没事,我好好的,吃点药就好了,你别担心。”
“我没担心。”贺言舒平淡道,“作为前男友,我们的分手并不愉快,你纪沉鱼是死是活,和我贺言舒都没有半点关系。”
“我之所以来,不为自己,只为两件事。一是作为医生,我没能提前察觉到你的病情,是我的失职;二是你奶奶曾经让我关照你,你生了病,她在天有灵不会安息。”
“我会待到你痊愈为止,你病好之后,我会离开,一刻也不会多留。”
贺言舒毫无感情的话像一盆凉水,让纪沉鱼从头冷到了心底。他脸上的期待褪下,被黯然代替。
“这样啊。”他喃喃道,僵立在原地。
是啊,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做了那些任性的事之后,还能换得贺言舒的担忧呢?
“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当我今天没来过。”贺言舒道。
纪沉鱼领不领他的情,他都仁至义尽了,他不会勉强别人,只想为自己求一个问心无愧。
“愿意的,愿意的,你不要走。”即使心痛难当,纪沉鱼还是飞快地说出了口。
贺言舒冰冷的话语和神情,对他来说和凌迟没有差别,这种相处对他来说无异于是饮鸩止渴,可他心心念念的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推开?
即使贺言舒是带着刀来的,他也愿意拉他入怀,只要能离贺言舒更近一点,伤痛算不了什么。
他何其有幸,能让贺言舒对他还存有一丝愧疚和怜悯,就算是带刺的蒺藜,对他来说也是必须握住的救命稻草。
鲜血淋漓,死不足惜。
--------
贺言舒成为了纪沉鱼的主治医师。
即使不方便,他仍旧没有住进纪沉鱼家,而是住在贺念秋家,每天按时去九曲花街的别墅查看纪沉鱼的情况。
个中原因,除了考虑声誉,更多的是顾及陈渭阳。陈渭阳肯让他替纪沉鱼诊病已是极大的让步,贺言舒很过意不去,自然不会做出更加伤害两人感情的事。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强迫症对自己有害无益,除了伤害身边的人也拖累自己,但他坚信每个人都有自己认定的道路,有不得不做的事,需要为它买单。
纪沉鱼的病不好,他无法云淡风轻、视若无睹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如果非要有个终结,他希望他和纪沉鱼能一别两宽、互不相欠、各自安好。
那天,贺言舒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客厅里瓷器在地板上碎裂的声音。
屋里脚步声凌乱,有帮佣在忙前忙后地收拾碎片,破碎声还是一声接着一声。
贺言舒站到门边,就看到男人一手撑着楠木博古架,另一只手挥着导盲棍,将身旁的古董花瓶尽数扫到地上。
纪沉鱼在发脾气,没人敢劝——他们都知道,纪沉鱼是却劝越来劲的性格,生气起来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放任不管,他非得尽兴了才肯罢休。
不知是谁说了句“贺医生”来了,纪沉鱼才收回了盲棍,平复了剧烈的呼吸,冲着空气道:“言舒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纪沉鱼,大清早发疯,好玩吗?”贺言舒淡道。
“刚刚有个人手脚太笨了,一时没控制住。”纪沉鱼充满歉意。
屋里的众人都看呆了。这段时间纪沉鱼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会砸东西,可那是贺言舒不在的时候——贺言舒在的时候,纪沉鱼比谁都要温和好说话。
贺言舒冷着脸把纪沉鱼拉到沙发边,任身旁的帮佣打扫地上的碎片:“纪沉鱼,我问你,为什么要推后检查的时间?为什么把药丢在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