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到齐了,季星临给三位都倒了杯茶,不等他开口,那个拽倒时小多的女人倒是先说话了:“摆这一出是给谁看呢?鸿门宴啊!告诉你,我们几个吃过的盐,比你喝过的水都多,少来这一套!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把账抹了?做梦!我打听过了,你们家那套老房子能卖不少钱,该还的债你必须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一分钱都别想少!”
季星临喝了口茶,说:“吃的盐比较多,只能证明您口味重,控制一下吧,对身体不好。”
女人噎了一下,正要拍桌子,被旁边的中年男人拦住了。
季星临偷偷撕碎了事先准备的小字条,用他自己的方式开口:“诸位不妨先低头看一眼你们手上的借条,白纸黑字,签的都是罗燕的姓名和证件号码。罗燕并未过世,我也不满十八周岁,不以自己的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从法律的角度说,这笔债是甩不到我头上的。”
听到这里,三人脸色齐齐一变,季星临没理会,继续说:“但是,诸位愿意拿出钱来帮星曜治病,就是季家的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就算我一分卖房款也没有拿,这笔债也由我来背。”
“没拿卖房款?”中年男人冷笑一声,“糊弄谁呢!没钱你用什么还债?西北风吗?”
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聊到重点了。
“我还在念书,目前的确拿不出钱来。”季星临说,“但是,我会在律师的见证下给各位重新立一张借据,将借款人从‘罗燕’变更为‘季星临’,并以银行的贷款利息为准,进行计息。各位可以规定一个最低还款额度,从高考结束开始,我将按照规定的额度和利息按时向诸位分期还款,直到还清为止。”
季星临一口气说完,有条不紊,三个债主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硬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进行反驳。
气氛骤然沉默,季星临按铃招呼服务员上菜,包厢里才有了点热闹气息,掩盖了那一瞬的尴尬。
菜快上齐了,拽倒时小多的那个女人终于挑起了一个话头,冷声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将是明年的高考状元。”季星临用湿巾擦了擦手,“不能因为欠债不还而成为失信人员,断送未来,得不偿失。”
季星临神色坦然,语气平静得近乎纯粹,没有任何炫耀的味道,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那份通透且洒脱的自信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了一下,如同燎烈的阳光直刺心底。
季星临喜欢速战速决,他抽出一张名片搁在桌面上:“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这家律所等候诸位,一切书面材料都将在律师的见证下签字盖章。当然,你们也可以带自己信得过的律师过来。很感谢各位当初能出钱帮星曜治病,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
说着,季星临自椅子上站起来,向三人鞠了一躬。
这招先兵后礼效果显著,三位债主都有点儿手足无措,再也说不出咄咄逼人的话。
中年男人心里甚至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想,这个叫季星临的孩子是个能成大事的主儿。吃得了苦,沉得住气,像鹰,终有飞于长空的那一天。
离开餐厅时,季星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时小多在微信里可怜兮兮地问:“季星临,你怎么还不来看我?”
季星临忽然想起时小多说过的话——释怀并不意味着要忘记一切,而是即便背负着伤痛,也要好好保重。
他不仅要好好保重,还要好好保护他的女孩。
从今以后,要一直好好的。
〔146〕
脚踝不仅打着石膏,还被吊了起来,时小多哪儿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养蘑菇。联考在即,美术教室加开了许多课程,鹿溪也不能天天来看她了。顾若杨倒是来了一次,带着一打各科老师发的卷子,叮嘱她既要好好养病,也要温习课程,不能放松,不然落下太多,以后就追不上进度了。
时小多感动得一塌糊涂,抓着顾若杨的手,说要为他朗诵一遍《师恩难忘》,被时遇推着脑袋按回到枕头上。
七天之后,时小多出院了,打着石膏回家静养。也是在那一天,季星临和三位远亲达成书面协议,所有的纠葛都暂时告一段落。
时遇接她回家,走到小区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了。时遇降下车窗刷门禁卡,时小多隐约瞥到绿化带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不等她看清楚,车子便拐了进去,没来由地,时小多觉得心跳有点儿快。
回到家,时遇帮时小多洗了澡换了衣服,时小多拖着一条大象腿趴在床上,摸出手机给季星临打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通,时小多兴冲冲地说:“你是不是在我家门口?我看到你了,不会认错!”
季星临似乎笑了一下,轻声说:“好好养伤,想吃什么告诉我。”
时小多委屈地开口:“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见见你。住院这几天,你都不来看过我……”
季星临想说,我来过,每天都来,在病房门口站一站就走了。没让你看见,是因为我答应过你姐姐,先处理好家务事,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一无是处。
这些念头只在季星临脑袋里转了一圈就被赶了出去,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我给三个远亲立了借据,答应他们高考之后定期还钱。我也去看了医生,做了专业的心理测试。以后,我会按时还钱,按时吃药,接受心理疏导,小多,我会努力变好,你愿意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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