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好,暮色中有白鸽的影子。红绿灯路口,公交车晃动着停下来,时小多转过头,突然睁大眼睛,有些惊讶。
自行车道上停着一辆山地车,季星临单脚撑着地面,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白色护腕。周围人影流动,只有他是安静的,T恤上映着微微的光,像是自晨雾中走出的神秘少年。
两个人一高一低,时小多俯视过去,看到季星临的耳朵上挂着无线耳机,不由得有些生气——骑车还戴耳机,多危险哪!
时小多敲了敲车窗,季星临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对视的瞬间,时小多隐约看见季星临的脖子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银色的,闪闪发亮。时小多只当自己眼花,她指了指他的耳朵,用口型无声地说:危险!
季星临没作声,只是看着她,眼眸纯黑,像昂贵的曜石。
时小多以为他没看懂,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不要戴耳机,太危险。底下还有个落款——时念敬上。
时小多将笔记本立在车窗前给他看,季星临瞄了眼上面的字,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绿灯亮了,季星临抢在公交车启动前冲了出去,戴在耳朵上的耳机并没有摘掉。
时小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家伙说的是——真丑。
她好心提醒他,他竟然嫌她写的字太丑!
不知好歹!
〔18〕
时遇留在工作室通宵加班,发消息叮嘱时小多要锁好门窗,定好闹钟。结果,时小多把早上六点调成了晚上六点,一觉睡醒,已经在迟到的边沿疯狂试探。
时遇在电话里冷笑:“脑子如果用不到,就挖出来涮锅吧!”
时小多没时间和她姐斗嘴,抓过书包朝外跑,抢在校门关闭前冲了进去。爬楼梯时和走在前面的人撞在一起,时小多“哎哟”一声,手臂摆了两下,眼看着要摔,被撞的人个高腿长,伸手把她拎回来。
四目相对,时小多愣了愣:“季星临?”
季星临嘴里藏着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他懒得说话,转身要走。
时小多不知哪来的胆子,一把拽住季星临的衣袖,说:“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见过的。”
季星临神情冷淡,摆明了不想理她。
时小多毫不气馁:“我们真的见过,在飞机上,我用悠哈糖跟别人换小橘子吃,就坐在你……”
“后面”两个字还没出口,季星临已经迈开长腿,几步跨上楼梯,消失在走廊里。
时小多站在原地,无奈地叹气,季星临八成是属河蚌的,蚌壳紧闭,谁都别想撬开!
上午有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小老头儿,上了年纪,眼神不好,记性也不好,提问只能靠学号。
语文老师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随便叫出一个数字:“17号,答一下第三题。”
教室里鸦雀无声,没人回应,也没人站起来。
语文老师皱眉,又叫了一遍:“17号!”
何甜甜伸长手臂,敲了敲季星临的桌角:“季星临,醒醒!老师叫你呢!”
时小多恍然,原来,季星临是17号。
这厮是睡觉还是昏迷啊,叫都叫不醒!
不少人扭过脑袋,窃笑着看向最后一排,时小多饱受余光波及,十分别扭。
语文老师怒气冲冲地在点名册上记下一笔:“17号,旷课一次,让他到办公室来找我,说明情况。”
班长董云闲闲地开口:“老师,17号没旷课,他就是……”
他就是存心不配合!
“他就是感冒了!在挂吊瓶!”时小多腾地站起来,挡在季星临的座位前,硬着头皮扯谎,“要晚一点儿才能来。我的学号是42,我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教室里一阵诡异的静默,董云目光古怪地瞅着时小多。
时小多抓过卷子挡住脸,隔绝众人的目光——
第三题,名著阅读,列举三个与王熙凤有关的经典事件。
时小多绞尽脑汁道:“跟王熙凤有关的事……第一,她会做茄鲞;第二,她会教刘姥姥怎么做茄鲞;第三……”
语文老师叹气:“别人看的是《红楼梦》,你看的是《红楼菜谱》,只记住一个茄鲞!”
众人哄笑,时小多耳朵都红透了,垂着脑袋坐下去。
语文老师继续讲课。
身后还是静悄悄的,时小多有点儿好奇那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又不好意思回头去看,于是,在打开的文具盒里立了一面小镜子。
夏日阳光炽烈,透过窗子落进来,有细小的颗粒在飞旋。
时小多调了调角度,小镜子框出方寸画面,映出一双清隽的眼睛。
双眼皮,形状修长,眼角处有一颗泪痣。鼻梁很挺,干净利落,电影里才能看见的好相貌。
时小多呼吸一滞。
季星临是在董云说“17号没旷课”时醒过来的。昨晚他几乎整夜没睡,猛地被吵醒,脑袋疼得厉害,还有点儿耳鸣,杂音一片。混乱的世界里,唯一干净鲜明的,是时小多的背影。小姑娘站起来,挡在他身前,像是要保护他,担下了所有非议和打量的目光。
季星临眯着眼睛,手指抵着额角,视线扫过去,隔着镜子,与时小多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看着她,目光很静,眼睛似琉璃,光灿明锐,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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