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惊无险地进了几天医院而已。但是程欢的心路历程实在微妙到已然不可言说。
母女俩相对无言地哭了一会,何婉擦了擦脸眼泪。用那双蓄满了泪花的慈爱眼睛看着程欢:“欢欢,你同学的事还没跟妈妈说完呢?”
程欢反应过来:“啊…那个啊,没事啊妈。我同学就是去B市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何婉明显不信。“不可能。你骗妈妈也要编一个好的借口。你那个朋友是男是女?家在哪里?”
程欢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声音沙哑,不耐烦地说:“你病刚好就要给别人查户口啦?怎么一会不歇着呢?”
“肯定是男生对不对?”何婉问。“怎么啦?你就那么喜欢人家,就去B市就哭着闹着不让人去啦?”
程欢鼻尖上渗出了汗滴。原先就说过,程欢很少对她爸妈说谎,除非情况万不得已。而眼下,似乎跟“万不得已”也沾不上边。
“什么啊妈,你这全是胡思乱想…”程欢尽量无动于衷地抓起手机玩。她突然意识到宁乐就在这里,听着她跟她妈的对话,表情突然变得很惊悚。
何婉看着她闺女小表情丰富得整天跟变脸似的一点不消停,心底暗暗笑了一会。但是她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毕竟程欢现在也不小了,她这个病的确说不准,万一哪天…程欢还没个归宿,这可怎么好。
“欢欢,”何婉正色起来,“你老实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了?”
行吧。一直以来有意无意被她回避的话题就这么不设防地被她妈问出了口。
她喜欢…宁乐吗?
程欢的第一反应是去否认,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宁乐那个狗东西呢?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任何形象。
但是如果不喜欢,她又怎么会为宁乐的一句敷衍的夸赞悄悄红了脸,怎么会突然有了“自己要变得更好”的想法并且要为之持之以恒地努力,又怎么会在得知宁乐“死讯”的时候哭得情难自已,恨不得跟他一起驾鹤西去。
自己的反应做不得假,程欢只是一直选择不去在意。只要不在意,只要不说出来,她跟宁乐,就可以一直快快乐乐地做朋友,一直到宁乐正式离开的那天。
程欢一直大大咧咧的,她信奉朋友之间心直口快有话就说,觉得藏着掖着太不痛快,很少会干\“暗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几乎是没有。
但是面对宁乐的时候,她不得不。两个人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套上句非主流的词儿,她和宁乐,都是彼此的“过客”。
程欢喜欢的不是宁乐的帅气--虽然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也不是他家里有好几套房(此处存疑)可以收租,而是她每逢低谷看不见生活的光时他向她伸出的那只手。
虽然程欢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宁乐那只是出于骨子里的体贴和善良。
但是她真的没法忽略,有人曾经在她那样自甘堕落又一无是处的时候,愿意毫无保留地去帮助一直烂泥扶不上墙的她。
“欢欢…”何婉伸出手在程欢眼前摆了摆,“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妈妈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要是没男朋友的话,可以考虑相亲了,毕竟年纪也到了。妈妈单位有好几个同事都张罗着要给你介绍人来着…”
“哦…”程欢愣了愣,而后耸了耸肩膀。“妈我最近工作还挺忙的,回头再说吧。不着急。”
没想到一贯对她有求必应的老妈这次竟然不依不饶了起来:“那就过年回家吧。过年那几天工作应该不很忙了吧?正好大家都有空见个面。”
程欢内心扶额,但也只好先应下。
她跟宁乐之间,也就是稀里糊涂地做了个梦。谁会为一个梦恋恋不舍呢?
*
又过了几天,何婉正式去上班了。程欢帮着她妈把家里从里到外打扫了一边,又把从医院拿到家的东西整理了一通,期间赢得了她妈的不住称赞。
什么“欢欢真是长大了”、“都能帮妈妈干家务了”、“这些年真的没白过”的话语不绝于耳。
程欢没话可说,只好耸肩。而后第二天,她坐上了回B市的飞机。
正式上班的时候,程欢谁也没告诉,一个人把自己的简历来来回回更新了好几遍,接着就偷偷地开始找下家。
她这个工作好是好,就是太清闲了,一个月钱也太少,除了房租和水电费根本攒不下几个钱。放到以前,照程欢得过且过的性子,高兴还来不及,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妈的病对她而言就是个□□。只要一想到,程欢就会喘不上来气。她家虽然不缺钱,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典型的一场大病就能倾家荡产的中产家庭。
要是她爸妈得了很严重需要砸钱还能活下去的病,她却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程欢真的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能怎么办。
从她妈生病以后,程欢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开始睡不着觉了。她以前虽然时常有熬夜甚至通宵的情况,但是大半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只要她想睡基本还是一闭眼就能睡着。
但是重新回到B市之后,她经常就会失眠,早上一般也醒得很早。程欢只得安慰自己大概是年纪大的原因,她都快成她妈嘴里的“老姑娘”了,怎么还能像小时候一沾枕头就睡得着呢。
其实程欢知道这也都是她用来掩饰的假象--漫漫人生路上,她只不过刚刚识得了那么一丁半点的愁滋味,就已经要欲说还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