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复的目光颤动着。
“李秋冰过失杀人根本判不了多少年。但他宁可逃离,宁可毁掉一生从此不人不鬼地活着。他哪里是害怕法律的惩罚?他是太爱孟素琴,所以始终接受不了自己亲手杀死至爱的现实。承受法律的惩罚并不能让他原谅自己!”
李求安落下泪来。没有想到,他的心境,竟被一个小自己三十来岁的孩子看得如此通透。
“亲手杀死至爱?”秦复并不买帐。“说得真好听,如果真是至爱,为什么下手那么狠?”
李求安没有颜面为自己辩解。孟素琴确实在他的手中死去,这个事实压倒了他的一切。
“那是无心之过,虽然它的后果极其惨烈。”苏晓说道。“他推孟素琴那几下,并没有预料到会致她以死地,更无法预料到后续的一系列悲剧。就像你和孟素琴分手,并不能预料她一定就会遭彼惨祸一样。这些道理你焉能不懂?你只是非要和这命运较劲罢了。”
秦复笑了,接着问她:“你对那个大货车司机也会如此宽容吗?你不恨他?”
“恨,极恨。”苏晓坦言。“但我不会对他施以法律以外的手段。”
“那是你没能力,没机会。”秦复嘲讽地笑了。“假如他现在也在这里,也任凭你处置,你还会这么大方吗?”
苏晓知道,这个人已经走火入魔了。果然,秦复缓步走到旁边的一张大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样东西。苏晓一看,竟然是枪!
她汗毛直竖,忙问:“秦复,你想做什么?”
秦复面无表情地说:“我说过了,我要结束这一切。”
“你真要他的性命?”
“这玩意我也不太熟悉。”秦复边说边给枪上膛。“严格说来,李念恩和她的外婆属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但是素琴和她的父亲是绝对不在了。那我就胡乱对李秋冰开上两枪,如果他还能活着,这帐就一笔勾销。”
苏晓才不相信他是真的不熟悉,她赶紧护住李求安。
李求安认命地叹了口气,爱怜地对她说:“晓晓,我该死,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了。你赶紧走,远离这些是非恩怨。”
“不,我不走,您也不能死,您还没见到念恩呢。”说着,苏晓望向对面举着枪的秦复。“秦复,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李念恩了。你难道要夺走她的父亲吗?”
“你确定她想要这种父亲?”秦复哈哈大笑。“一个杀死自己母亲,害死自己外公外婆,让自己变成孤儿的父亲?我敢打赌,就算李念恩这些年生活幸福,就算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算她能接受那些可怕的往事,她也绝对不会叫李秋冰一声‘爸爸’!她叫不出来!”
刀子般的话语令李求安痛哭出声。
苏晓望着秦复,望着那个卸下温和面具的人。他与苏敏那么相似,又是她爱的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继续走火入魔。但她也知道,事业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就算表面温和似菩萨,内心也是极其冷硬的。他们一旦拧起来,绝非几句温言软语或者大道理能扭得过来。
所幸事物都是矛盾统一的。就像阳光必然带来阴影,危机中往往也蕴藏着机遇。苏晓看到了。她决定博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她对秦复说:“欺负一无所有的李秋冰算什么?有本事,你冲我来。”
秦复一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求安也是一头雾水。
“李秋冰因过失害死了孟素琴,这个事实确实无法改变。”苏晓遗憾地说道。“既然你不能原谅他,那你干脆也犯一个同样的过失,好好体会一下那种滋味。”
秦复眯起眼睛,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苏晓对着他那把枪扬扬下巴,说:“你预备朝李秋冰开的那两枪,我替他受了。”
“晓晓,你疯了!”李求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秦复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才认识李秋冰几天,就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李求安不得不说出实情:“晓晓,我已经确诊了胃癌,又是个该死之人,你不要管我了!”
“胃癌也不是您现在就放弃生命的理由。”苏晓看着他坚定地说道。“这些年,您所受的罪足以抵挡您的过错。往后的日子,我希望您能好好活着,您一定能见到念恩。”
“我不去见她!”李求安哭了。“秦复说得没错,我没有脸见她,更没有脸认她!”
苏晓看着他那满头白发以及布满深刻纹路的黝黑皮肤,不禁落下泪来。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接着对秦复说:
“秦复,说穿了,你就是想出口恶气。既然如此,你就朝我开枪。我相信,如果你也尝到那种滋味,一定能放下心中的仇恨。”
秦复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让这些仇恨再继续侵蚀你。”
“你不害怕吗?”秦复的目光颤动。“还是你以为我不敢?”
“敢不敢的,不靠嘴说。”
秦复不语,只是盯着她。渐渐地,苏晓看到枪口的方向移向了她。她索性站得离李求安远一点,免得伤及无辜。
“开枪吧。”她望着那个举枪人说道。“只要你一扣动扳机,你就变成了和李秋冰一样的人,你就再也没有理由恨他,那些仇恨也就没有意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