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融脑子已经懵了,他听不见周围的所有声音,也看不见明晃晃的灯光。他好像有点快崩溃,这一晚上有太多消息需要消化——靳时苑怀了方意辙的孩子;热情又负责地督促他学琴的宋老师是抛弃他们母子的负心人。
他想起来上网课时宋念远轻柔的话语,他想起来宋念远送给他的那一套李斯特,他想起来过年时宋念远给他发的红包,他想起来……
宋念远对他那样好,不计较任何成本的对他那样好,完全是因为他们是亲生父子。
靳融不停地深呼吸,可他还是觉得无法相信。
“宋念远在哪?你肯定还是和他有联系的对不对?”
“是啊。”靳融无神地说,“他想带我走,永远的离开你。”
“他休想!他在哪里?!”
“所以你现在又看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你怀了方意辙的孩子,又要缅怀前任?你心这么大,能装这么多人?”
“混账东西!”靳时苑情急之下打了他一巴掌,“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我就是不懂你!”靳融狠狠说,“我完全不懂你!所以你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去了,你懂什么?”
靳融想走了。
如果再在靳时苑身边多待一秒,也许会把他给逼疯。
出门的时候靳时苑还是质问他去哪里,但靳融没有回答。他轻轻带上了大门,出单元楼的时候,外头月亮正好,夜间有淡淡凉风袭来。
景色真美啊,有风有月,还有晚上出来遛狗的小情侣。这些美好的生活,似乎都跟靳融无关。他好像很久都没有为家里这些破事焦虑了,现在算是一夜回到解放前,无数的事情堆在他的心里,比原先还要糟糕。
靳融像被掏空了灵魂,都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了。总之一到家,他连灯都不知道开,坐在沙发上沉思。
不知道沉思什么,但他透过月光看见茶几上放了一把水果刀,盯久了,他就萌生出一点心思。
靳融想伸手拿刀,可他听见了门锁的声音。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又荒唐。
“融融?”蒋易开了门,他在黑暗里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靳融,无奈道,“怎么不开灯呢,乖乖。”
靳融望他,怔怔的,没有言语。
“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的呢。”蒋易提着一箱酸奶,挺得意的,“我妈给我买了一箱酸奶!我想着你不是挺喜欢这个口味的嘛,怕明天忘了,就今天先放你这儿。”
靳融没有说话。因为他在看见蒋易的那一刻,眼里就已经酝酿泪水了。
“你手怎么了?”蒋易赶紧把牛奶放下,“流血你都看不见啊?糊里糊涂的。碘伏在哪?”
“蒋老师。”靳融鼻子好酸,“我好想你。”
“我在呢。”蒋易拿了碘伏过来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乍一眼看就皱眉头,“伤成这样,谁给弄的?”
靳融不回答,他只是说:“我想抱。”
“抱抱抱抱,”蒋易俯身和他拥抱,还拍着他的后背哄,“谁欺负你啦?告诉我,我揍他去。”
“没有人欺负我。”靳融说。
没有人欺负我……从来都是没有人。
蒋易把他拥在怀里,一边故意五音不全地唱歌逗他笑,一边给他上碘伏。他这个伤口不太深,就是流血,用点碘伏应该能行。
“疼就叫出来,这回可以不man。”蒋易说。
“不疼。”
再疼能有被咬的时候疼吗?
可是上药还是很疼的,就跟打针一样。靳融怕得躲在蒋易怀里,一边忍着疼,一边流眼泪。
也不是疼得流的,是因为委屈。这委屈他不知道找谁说,找蒋易也不行。他不想蒋易知道家里这点丑事,说不出口。
他害怕蒋易知道,不过看蒋易这个表现,应该还不知道。那靳融就稍微放心一点了,能瞒一天是一天,能在这样的温柔里苟延残喘一天也可以。
“干吗哭呢,我的小艺术家。”蒋易替他擦眼泪,亲昵地吻一吻他的眼睛,“洗澡没?我带你去洗澡?”
靳融什么都不想做。他想再冷静一会儿,就跟蒋易一起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音乐频道,现在正在播放古典音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我弹过这个。”蒋易拿下巴点电视,“第三乐章,以前陈老师让我拿这个去参加比赛。”
“拿到名次了吗?”
“那当然!”蒋易臭屁地说,“第一名,厉害不?”
靳融说他厉害。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靳融完全没力气了,好像被抽了魂。
“我妈是弹钢琴的,我外婆也是弹钢琴的,我外公是吹圆号的,我还有个小舅舅,拉小提琴的。”蒋易喃喃说。
过了一会儿,靳融才问:“音乐世家?”
“算,又不算。”蒋易说,“我又没继续学了,我爸学文化的,他连乐谱都看不懂,不算音乐世家。但以后你来我家了,那咱们家还得算音乐世家。”
“为什么呢?”
蒋易咳了一声:“你也会弹钢琴啊,我这一代就算是延续下来了。对不对?”
靳融有点想笑:“那我努力学好一点,不给你丢人。”
“你才不给我丢人呢,”蒋易搂紧他,“你是我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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